常吉即将第三次当值季秋大享。
趁着九月初一重大仪典到来前,常奉礼告假回了趟老家,探望母亲。
他未敢多作停留,一日后便匆匆返程。
母亲亲手烹制的点心装了大半个背囊。而母亲不经意叹惋之声却填塞进他已然不堪重负的躯体之中,使得他后背直至肩头阵阵发痛。
“我常家吉儿可是宗室王孙啊!如何能……”母亲目光殷切,欲语还休。
那后半句话隐去了。常吉明白,应当是,如何能甘心久居这从九品微官之位?
常吉乘马车回到从善坊。
远远望见台阶上小月姑娘正举目四顾。她身穿青布圆领窄袖袍,头包幞头长巾。身姿颀长,远观确有翩翩少年之气。
这姑娘天生一副笑脸。常吉犹记,初到这太常寺官舍,所遇之第一张笑脸便是她的。
彼时她立在书房门口,朝新来的主人打量。
这主人与她预判不同。不威严,不持重。他瘦削单薄,步履间甚至摇曳着病态。虽被唤作“阿郎”,可年纪尚轻,观之则更像兄长。
初次谋面,小月心底暗暗“造次”过,“常兄”。只是未敢出声,因对自己奴婢身份了然。
“常奉礼!”小月行礼。
常吉闻听这分明女儿家嗓音,举手投足间却少年做派,不由得心下一惊。“竟是个姑娘?”
“正是。阿郎,今后阿郎饮食起居,小月定当尽心竭力。”言毕,又拱手行礼。
“哦,小月。喜着男装的姑娘。”常吉被一股清新奇异之风吹拂,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
“是,阿郎。”小月点头。
“嗯……”常吉目光随小月衣袍一侧下移,略加思忖道,“你,想看什么书?”
“啊?”小月被问得突然,当即愣在原地,“这……”
“你到过书房,就在我进大门前刚刚退出来,是也不是?”
小月两腮腾地泛红,局促不安道:“阿郎,小月不敢说谎,确实到过……任凭奉礼责罚。”说着,便颔首低眉,似有曲膝之意。
“未经允许,私闯书房,意欲何为?”常吉轻咳一声,以掩胸中快慰。他故作愠怒道:“莫不是动了偷窃之心?”
“奴婢不敢!但,错就是错,任凭常奉礼发落!”
“好吧,既如此,我便罚你……”常吉扬起下巴,摆出一副他自以为的官样架势,“你去把想要的书找出来!”
“好,这不难……阿郎可知,此间官舍前任留了很多藏书未及带走,小月进去打探过,都赶上书肆了呢!”姑娘言及心中所好,眉飞色舞。
“别高兴得太早!”
“怎么……”
“书找来通读,遇有疑难困惑,必须找我。过些时日便要考核!”
小月闻言,面露讶异之色。但见常吉一脸肃然,便知并非玩笑话。于是又惊又喜应答下来:“阿郎放心,小月必定做到!”
“如此甚好。”
“可是……小月有一事不明。”
“何事?”
“阿郎如何知道小月今日曾进过书房?”
常吉摇头轻叹,目光移向书房门前青砖地面,幽幽道:“你自己看。”
只见一根青色束发带,由木门缝探身而出。露出一尺见长,卧于地上。小月见状,不禁抬手轻抚发髻。“呵,呵呵……”
她记起来,小半个时辰前从书房“仓皇”逃出,“仓皇”闭门,确感到一物从后脑勺落下,然慌乱之中未曾顾及。如此一想,确是那时将行迹暴露。
那青色窄窄的一条,此刻犹如被夹住的尾巴,使得主仆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
自初见始,不觉间数月已过。小月姑娘侍奉主人饮食起居,闲时便与书童无异。研墨,侍读,整理书籍。向主人讨教那读不懂的经史子集。
常吉疼惜这丧父之后再无书可读的姑娘。承诺在太常寺官舍一日,便教她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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