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他的保护,他们拿着斧头笑嘻嘻的站在那棵榆树前,他们想要砍掉榆树,榆树的树干粗大,木质是制独木舟的上好材料,他们不像是要砍得一艘尚好的独木舟,更像是想要抹掉少年曾在这里的痕迹一样,还是在今天在马车上,他才隐约感觉到在那些孩子们的越来越怪异刺耳的笑声中,榆树在这为少年的眼里像是在求救,他好像听到了那棵榆树在哭,它像是一个陪伴少年多年的玩伴,它在怪这个少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眼看着一群人拿着斧头要放倒它,没有保护它,它在哀叹这个世界的不公,它在低吼,它在呻吟,无助,绝望,它在死亡之前大道这个世间所有的苦难,还有可怜这个少年,砍伐很快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完成了,诺大的枝干轰然倒塌,它好像最后用它将倒的树枝和沙沙散落的树叶哀叹,希望这个少年不要像它一样,而是能够牢牢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么多年的生活,这位少年有许多许多的想不明白,有好多好多的问题不能理解,教书先生能教的实在是太有限了,能看的竹简的文章少之又少,少年像极了井底之蛙,在那一个深不见底的井底,望向如缝隙般大小的井口的他,又能看到什么呢?
除了读书外,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总能在天空那头看见飘着的一只飞虫,那只飞虫常年盘旋在天边的一方,他也不知道那是哪一方,他问过他的教书先生,他的母亲,甚至是看守他们的士兵,得到的答案,有些甚至不是方向反而是让他闭嘴。正要跨过边境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长虫,它在这个男孩的家乡天空盘旋,男孩心头感叹着,原来这边是我家啊。
回家的路上百无聊赖,颠簸的路盘踞山间,有许多的破烂房屋,残垣断壁,萧条的景象惹得少年就快要睡着了。背后的树林飞鸟惊起,尘土飞扬起来。只听到少年的母亲在另一辆马车上叫去了护卫的随从伍长,吩咐了几句,少年便感觉到了马车快了起来,整个车队都疾驰起来。
少年隐约猜到了些不好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多问,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的好坏有什么不一样。男孩探出脑袋出去看,后面的沙尘越来越近了,周围的护卫脸色沉重,马夫也不再和他有说有笑,只是一个劲的挥舞着马鞭,好似想让这马车飞起来,有些人还时不时的回头望去,显然也是为了看清那后面的尘土下到底奔来的是什么人?男孩扭过头去,他倒是有几分悠然自得,一路上马车不快不慢的赶路,枯燥乏味急了,除了在出恭的时刻,能有一刻中的休息,其余时间只有马夫跟他说话。
少年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了远处的路边出现了许多的人,星星点点的站在路边,再离近些之后,少年又发现,还有许多人躺在地上,这样的一个人隔着三五人,在这条路的尽头都还有人不断冒出头。马车疾驰,离得又近了些,少年可以听到后面马蹄声不绝于耳,那显然是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他这才看清楚,这些人都是往他们去的方向同向而行。地上躺着的人横七竖八,有的有些草席铺盖着,而有的就躺在田坎边上。有些人在尸体边上哭泣,有些人拄着拐步履蹒跚,向前挪动。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死了人,这些人应该都是难民吧。
他在看到这些景象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护卫们,随从们,马夫,甚至他的母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面的马蹄声的真容已现,这是一整队训练有素的赵国边防军,身着黑盔铁甲,手持长矛,背负弯弓,疾驰而来,充满杀气。
车队虽然很快,但是快不过军马,这样的一队护卫随从,尽管有老兵伍长,但是面对那样的一支军队显然毫无胜算,如果这样的一队边防军想要消灭这样的车队,可以从这个世界无声无息的抹除,所有目击者都杀光,不留一丝痕迹。少年男孩的母亲双手紧握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是很快他们便明白这些人并不是他们所想一般冲着灭口而来。只见赵国士兵带队的长官大吼道:“奉,吾王之命,天灾当道,特领命救灾,速回村部,等候发落,违命者斩!”,随后后面的士兵也有样学样的喊起来,疾驰的军马在车队中穿过,也从人群中穿过。
少年明白了,这些在路上的人都是灾民,那些残垣断壁都是他们以前的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天灾毁成了这样。虽然死的人很多,但是赵国却还是下令救灾,看来赵国并没有他听说的那样无可救药,男孩心中想到。他看见那些灾民停下了脚步,彼此看看,摇了摇头,转过身往回走去。赵军马队渐行渐远了,路上的人也都往回走着,此时的车队像逆流而上的鲤鱼。
车队的所有人都紧张未决,直到终于要到达赵国边界,车夫才大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车队却依旧疾驰。车夫这才发现少年已经坐在旁边很久了。
“公子,快快进车里,您出来是何意啊?”
“我太无聊了,一路上再也没见到刚刚那些灾民了。”少年缓缓说道。
“公子,那些难民已经回去充边了。”车夫解释道。
“充边?是谓何?”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灾民都是因为离近边疆,战乱毁了家园,无家可归,看样子是想去我们国家避难的,这下赵王不愿意了,才下令让他们回去,不得背叛国家,编入军队继续为他们做事去了。”
“什么?”少年这才回过神来,那些残垣断瓦原来是战争所至,“那他们在军中可好过活?”
“嗨,公子,军中生活,非军人之列,九死一生呐。”车夫摇头叹息。
少年才知道,他刚刚以为的仁慈救灾的善举,是多么的可笑,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回去死,难怪那些灾民面面相觑,尽显难色,奈何长矛在手的不是他们,只有走去那残忍的归宿。
少年静了静心绪,多年的学习,让他有了些许胆识,他思考片刻,才问出话:“为何他们愿意前往我国?”
车夫也思考片刻,挠挠头才说“公子请见谅,小人拙见,秦国因为商鞅大人变法,近几代已经政通人和、百废待兴,军队也愈渐强大,庶民也能吃饱,有衣弊体,也算能过日子罢”显然,这些词耗尽了车夫的脑容量。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对自己的家乡第一次有了些许好感,这个叫秦的国家,真的在慢慢变强大,变得让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也许他——赵政,真的能在这片土地上,完成自己所想,做一个快乐的农夫,没有了他人的欺负,没有母亲的泪珠,享受着夏日的清凉微风,而不是被绑在树上的酷暑。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见到了边境,迎接的人马在边境上一字排开,对峙着赵国的边防军,在战场上水火不容,在这里他们却有说有笑。
马车上的少年此时却睡着了,梦里他只觉得这个世道很沉重,像一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身上,结果真的有一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压在了他身上,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想挪开自己身上的这块大石头,结果用尽了所有力气,连手指都掰断了,也挪不开这快要把他压死的石头,他尽力呼吸,却断断续续,石头已经压的他喘气都带着沙哑,空气中还有田野的香气,泥土的香气,只是他马上就闻不到这样的气味了。
一只小手在石头的一侧扣住,只见小手一用力,石头直接崩裂,碎成了许多小碎屑。那只手的主人是谁?少年猛地咳嗽,却想看到救他的人是谁,他很想感谢。可就在少年止住了咳嗽,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的时候,他愣住了,世间怎么会有这等事?
这也不怪少年呆的像个木鸡,此时在他面前的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他自己,一个从外貌,衣着,甚至是眼神都一模一样的自己,除了那一抹挂在脸上诡异的微笑以外,让另外的人来看,是绝对分不出来的,少年自己甚至都怀疑那是一面镜子,可是镜子中的自己却在对着他一个劲的微笑。
那笑容皮笑肉不笑的,更加瘆人了。周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黑暗了,只看得清那个“自己”的脸和身体的轮廓。
可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少年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断了断又补充说“为何装扮成我的模样,是何居心?”
那个诡异笑脸的少年还是笑着看着少年政,政有些恼火了“为何不答,装神弄鬼!”
诡异的笑脸少年这才微微开口,可是发出的声音却不似人言,那震动着带着一些字的喊声,与其说是话,不如说是动物的吼叫。让少年政的耳朵有些难受,心中更是发怵,头更是眩晕起来。就在少年政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声音终于不再震动,也变得清晰可以分辨起来。
“龙。。。龙。。。”那个露着诡异的笑脸少年嘴里说出的这样的声音。
“龙?何为龙,祖龙之物?”少年看过一篇竹简上的古籍《左传》记载过,在晋国出现过龙的踪迹,可是这与山海经中所述显然对不上,为什么这个和少年政一模一样的人会是那闻所未闻的龙?
少年政震惊有余,根本来不及想明白,只见那另一个自己又顿顿的说道“龙。。。眸幻瞳。。。给你。”
少年政更是不明白何为龙眸幻瞳,只看见那个笑脸自己眼中微微发出幽蓝色的光,自己像坠入水底一般,沁入心脾一般的凉意袭来。
少年政不可思议极了,大起胆子竟然一把抓了上去,那个和他一样的少年的手,冰冰凉凉,诡异微笑的少年这才收起微笑,显然是被少年政的行为吓了一跳,猛地一收手,眨了眨眼睛,随后指了指远处,少年政看不清周围,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在指什么地方,他刚想要发问,只觉得身体一抖,自己在马车上被人推醒了。
车队正在接受赵国边境军的士兵最后一轮的检查,秦国派出来接应的边军队伍已经在一旁等着了,少年被士兵推醒,下了马车来,等待着最后赵国士兵的放行。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梦,他打了打哈欠,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车夫跟他讲了那些人的事之后,就变得无比的困了,在马车的摇曳中睡了过去,如此奇怪的事,是梦才正常嘛,少年政暗想。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想起了那个诡异微笑少年的最后一指,虽然周围漆黑,但是他明显看到诡异微笑少年的背后有一辆马车,正是现在赵国士兵正在检查的他坐的马车的模样,而顺着马车的方向的那一指望去,少年政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差点发出一丝怪叫的他捂着嘴巴,瞪大眼睛望向那个方向,是那只飞虫,因为离近了些许,看得出些长相,少年心里暗想它是——龙?
少年政久久不能相信,也许这只是凑巧,也许是自己所想过多,出现幻想,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飞虫,怎么能是龙呢,龙为什么会来找他呢,找他来做什么呢?许多的疑问他不明白,直到做完了交接,又赶了一天的路,马上要进都城了,少年政还是没有想明白,只是那长虫——叫龙的少年自己找到了他,还说了个什么“龙眸幻瞳”的奇怪词语,他更是不知所云了。
车夫本来还担心少年许久未获自由,来到秦国自己故土,会忍不住乱跑,问东问西,没想到,这一坐就是一天,竟然不曾有过什么言语,每次他都害怕少年政会不会染上水土不服之症了,吃饭时确认又毫无病态。惹得车夫疑惑重重,不知道这位公子在想些什么。
就在要进城的路上,人逐渐多了起来。
在临近城门的地方,甚至有些吵闹声,都传到了少年政的耳朵里,他正好没有头绪,这也就好奇出来一瞧究竟,车夫想着公子终于正常了,也放慢车速,让少年政听个一二。
可谁知,少年政正准备听听这番热闹争吵,周边竟然浮起了诸多文字,除了一些他认识的秦文和赵文,有些金色发亮,有些墨色暗淡,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字,它们先是从地底缓缓钻出,像是凭空出现,紧接着从那些正在争吵的人身上钻出,那些争吵的人的对话变得清晰起来
“何以治天下,岂是汝这般强烈行径?民贵君轻可以治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以霸道而称霸天下。”
“兼爱之,非攻之,视为处世之道。”
那些争论也变成了字,各不相同,少年政虽然知道一些所谓的道,但是那些文字多的已经看不过来,少年政仿佛处在一个文字的海洋中,认识的字是海洋中的鱼,将他紧紧环绕,突然空中本来悬浮的文字都向他涌来,像一根根离了弦的利箭射他而来,少年政躲闪不及,只见第一个,第二个,三四五六个字射入他的体内,虽然不觉疼痛,但是脑中却仿佛读懂了那些文字,少年政发现好像是些前辈的文章。
只不过文字越来越多,仿佛气吞山河般,少年政就是文字漩涡的中心,他的脑袋停不下来读取这些文字,头开始越来越痛,那些快速在脑海中闪过的以前都不认识的文字,却又可以读懂的文章。源源不断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孔孟之道的全部,他知道了诸子百家的全部,他知道了春秋战国的著作,他知道先秦的积累文学,他甚至能看到许多他国的非官方的文书,可是头也愈渐眩晕起来,他听到了车夫再喊他,喊他什么呢,他已经听不清了,他得到了他在赵国师傅口中听闻的那些小时候他看不到的文书,但是他也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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