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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究竟能做什么呢?”

陈平就这样一路游荡着。滑稽的是,他清楚自己最终的目标,却对下一步该去往何方满怀迷茫。乡间小路弯弯绕绕,连起散落的村落市集。陈平一路走着,有时沿曲水蜿蜒,有时行于山中的田埂崎岖,有时歇在路旁,不知哪一代人种下的杨柳为过路人们遮下阴凉。

但山野乡间也同样流传着外间江湖之上发生的大事。已有好几个村,村口聚集着消闲的人们都在谈论国贼张良,以及他那笔巨额的悬赏金,要不就是在讲说南国的最新战事。这些都是逢集时候去场镇上赶集时听来的。通常,未免麻烦,陈平会绕开村庄,走村外的野路过。有时实在饿得慌了,他就躲在暗处,先探听一番村民的交谈。若是听起来这个村的人并不熟悉悬赏令上画着的张良是何样貌,他便会上前,拿阿邈给他的碎银向正在屋外摆饭的人家换几口饭吃。这一带的乡村人家倒大多淳朴,往往不要他的钱,给这个过路人添一只碗、一双筷子便是。

“大娘,你家种的丝瓜味道真美。”

“今年收成可还好?”

“王师雄壮,要不了多久,你们家小子肯定就能从南国平安归来。”

饭桌上,陈平自然不能只顾埋头吃饭。为合礼貌,他也渐渐学会了和乡民们扯些闲篇家常。

沿途,有几座古村的村外,立着不知修建于何年何月的土庙。庙里供奉着各类民间传说中谱系不明的神仙,主神却都是天君。大都是些破庙,周围村落的人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来供奉洒扫一番。这些平日无人拜访的小庙,破则破矣,对陈平而言,却正凑合过夜。尤其是狂风暴雨的晚上,能有一顶屋檐遮雨,便已是万幸了。他蜷着腿躺卧在香案上,耳边响着庙外呼啸号叫的风雨雷鸣之声,望向黑暗中天君神像的方向。

乡间庙宇里的天君神像,大都是端方静肃、威慈并举的帝王形象,峨冠博带、袖袂翼如,饰以乡民所能想象到的最华美的神装。陈平想着阿邈对天君的评说:“无善无恶,专嗜人间痴妄血泪。”但在民间,天君作为掌管一切的皇天上神,却并非这种形象,民间信仰里的天君也并未同创世神话中的幽冥魔王联系起来。

也有一些乡间土庙供奉着其他的神灵,大都是地方性的保护神。这些土庙和供奉天君的神庙一样,都修建得粗鄙,维护得漫不经心,年深日久,颓败萧索。陈平还遇到过一座供奉药王的,庙里有个孤苦伶仃的守庙人。夜里闲谈,守庙人说药王曾于两百年前现世,救治了一场大瘟疫。远处的药王集正是药王在那场瘟疫中最初现世之地,药王集之名也由此而得来。是夜晴朗,静谧的月光下,陈平背靠着把自己的破木板床让给他一起挤着睡的守庙人,一手枕在头下,不由得猜想,原来药王其实就是苗晏洲。

天气渐渐转冷了。沿途中,陈平给几户老人家收了晚稻,换得来几件添暖的夹衣。这些人家的子弟都应征去了南国前线。露宿与沐浴更加困难了。陈平已不知有多少次,在夜深霜重的时候,浑身冰凉地醒来。周身已被夜里凝结的水汽给润湿透,火堆也不知何时熄灭了。他紧紧抱住自己,数着自己的呼吸声,平静心神,等待漫漫寒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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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傍晚,陈平途径山坳里一个名叫陆家庄的村子。这座村子比其他自然村落不同,远远的就从半山腰望见家家户户门庭严整、紧邻相依,绕村外围严夯土墙,又引一湾河水环抱。庄子建筑虽显粗糙,但俨然一座堡垒格局。隔着老远,就听见村内笑语盈沸,闻见酒香四溢。看来是村里正在大摆宴席。陈平识趣,从村外山路绕行。

然而,陈平刚走到山腰,就警觉前方路旁的树林里埋伏着大批人马。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又心生狐疑。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第二天会往哪里去,怎会有人预知他的行踪在此设伏呢?

他略一迟疑,还是决定通过。他表面若无其事地自那批人马藏身处一旁经过,那群伏兵果真毫不动作。

山路一拐,折向山石后面。陈平趁势也转进树林藏了起来,暗中观察。不是在候他,那就是在埋伏下方的陆家庄了。山下,陆家庄内笑闹不绝,间杂吹吹打打舞乐之声,宴席的欢庆气氛就要到达高潮。庄里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山腰深林里隐藏的腾腾杀气。

下方闹腾腾的人语杂沓中,忽地不太整齐地响起了男女老幼齐声祝寿的声音。听得出来,这场宴席原是陆家庄老庄主的寿宴。道完贺寿,人语声一下弱了下去,想是说完贺词后正干杯喝酒。就在此时,山坳两侧的树林齐刷刷地点亮,陈平惊愕地看见,树林里的伏兵都举起了手中弓箭,箭头浸透桐油,熊熊燃烧着火焰。

“放!”

陈平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号令之声虽轻,但号令之人依凭深厚内力,将命令准确送达了山坳里每个人的耳中。

霎时之间,山坳两侧伏兵齐声放箭。密密麻麻的火箭自陆家庄顶头而下,恍如夜空被一巴掌击碎,漫天滚烫的繁星一片接一片坠落。陆家庄里的人甚至还来不及惊呼,熊熊大火就在庄子四面八方燃烧起来。翻滚的热浪拍击山壁。一瞬间,惨叫声、爆燃声、坍塌声,一浪高过一浪,掀起的声浪比热浪还要汹涌骇然。

陈平惊骇地看着下方的火海。庄子里只有一条路没被烧着,尚且幸存的男女老幼,拼劲最后的力气从这条路逃向庄外。庄外河畔,却早有严兵合围守候。刚逃出火场的陆家庄村民,颤颤巍巍歪倒,彼此搀扶倚靠。他们被灼伤的喉管止不住地呛咳,声音既像呻吟又像干呕。迎接他们的却是小河对岸森然林立的刀枪。

村民被拦截在村口窄小的青石拱桥之外,身后是火海,跟前是包围的刀尖。

自刀枪甲兵之间,走出一个持剑的少女,踏过青石拱桥,停在村民面前。火光将少女的白衣映成了绯红。人群中间,陆家庄的老庄主被左右搀扶着,年老衰弱又受惊恐,半跪在地,气喘吁吁,一口接不上就要窒息。少女挑着剑尖,抬起老庄主的瘦脸,冷酷地开口道:“你就是陆鸣了?”

陈平猛一冷战,他认出这熟悉的声音来了。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陆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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