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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佑十年,四月初八,浴佛节。

东方天际刚显出一丝曙光,尚未驱散如丝如缕的晨雾,洛京就已经喧闹起来。

尤其是有高僧坐镇的香山寺,在宝塔骈罗的洛京占据了头一份的红火。寺门甫一张开,便有人潮涌入,寺中观者云集,好不热闹。

曹家众人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过旁人期盼见高僧得福荫庇佑,曹家则是趁机给家中已经及笄的几位小娘子相看人家。

曹大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才和几位门第尚可的夫人搭上两句话,一斜眼,看到了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紫燕。

只这一眼,曹大夫人登时觉得面上的笑都硬了,风一吹便能碎成渣子。皆因紫燕是曹二夫人身边的婢女,曹家三房里她向来不耐烦二房的人,觉得二房的人净是搅家精,有他们在的地方准没好事儿。

果然,心腹赵嬷嬷出去拉紫燕问话后,匆匆回来凑在曹大夫人耳边道:“林娘子落水了,场面难看得紧,大夫人快去二房那边瞧瞧吧。”

纵使曹大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也得拜别各位夫人去收拾烂摊子。

路上,曹大夫人压着火气问话:“紫燕,你是说林娘子落水的时候,只有五郎在她身旁?他们身边的奴婢呢?”

曹大夫人的这两个问题,将紫燕吓得直哆嗦:“婢子不知,五郎当时把人都打发了,不许跟着。再然后就听说林娘子落水了,那边乱成一团,二夫人没法子,便让婢子请您去看看。”

曹大夫人冷眼瞧着紫燕越来越小心瑟缩的姿态便觉得腻味:“五郎整天招猫逗狗便罢了,这关头他敢把爪子伸到林娘子身上?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直接戳穿了曹五郎的腌臜心思。

紫燕讪讪的,缩着膀子不敢吭声。不过她非常清楚曹大夫人动怒并非心疼林娘子,而且怕连累了曹家诸位娘子的名声。毕竟这位林娘子是曹家里头最无关紧要的一员,虽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却因克死双亲,命格不好,导致老夫人对她淡淡的,只当作个猫儿狗儿的养在曹家罢了。

曹大夫人自知失言,便住了口,沉着脸往二房歇息的客堂走去。

一行人步履匆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曹五郎嚎得昏天黑地——“林娘子被鬼附身了!阿娘,快找人做法!”

曹大夫人本来就憋着气,一听这话更是火气上涌,脚底一滑,差点儿仰头栽倒。幸好赵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出丑。

来不及整理衣衫,曹大夫人只想快快堵住这孽障的嘴。在佛寺嚎叫着鬼怪附身的话,这不是打香山寺的脸吗?更不必说今日还有高僧坐镇,来往的香客非富即贵,被人听到了曹五郎的混话,指不定就给曹家安上个不敬神佛罪名。

二房的人不成体统也就罢了,可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因为这事阻碍了家中郎君的高升,她非得扒了这孽障的皮!

“五郎,慎言!你可知……”曹大夫人忙冲了进去,责备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无语凝噎。

只见一位身材壮硕如棕熊,面庞圆润若银盆的小郎君半躺着床榻上,一手捂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一手指着座下的小娘子。

“她,她不是林娘子,她是恶鬼!”

再看那林娘子林丹楹,颤巍巍斜坐在禅椅上,浑身湿透,脸色青白,声音嘶哑,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要魂归西天,被观音招去做那座下的童子。

林丹楹闻言泪流满面,语气哀怨凄绝:“五哥,你为何独独与我过不去?”

“少装蒜!你根本不是林娘子,她该是死了的,怎么可能又活了过来?你莫不是占了她身子的孤魂野鬼?”曹五郎一跃而起,浑身的肥膘随之颤巍蠕动,差点儿将紧裹在身上的襕袍撑破。

“五哥这话何意?我怎么就该死了的?”林丹楹幽幽开口,一双妙目直盯着曹五郎。

曹五郎打了个哆嗦,往后缩了缩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鬼怪,快快滚开!”

曹大夫人眼见两人越说越不像样子,她直接点了曹五郎的的大名:“曹明洲,你住口!佛寺之中岂敢胡言?若惊扰了贵人该如何是好?”

说罢,又缓和语气对林丹楹道:“你五哥见你落水被吓到了,所以说了些胡话。你不要太伤心,你五哥这些话肯定不是存心是对你说的。”

曹大夫人顿了顿,又堆起笑来:“你五哥是个糊涂的,你却明事理知分寸,该大度些,不要和他这糊涂人计较。”

曹二夫人见曹大夫人动怒,也回过味来,生怕将事情闹大了不好看,便劝解曹明洲。

曹明洲虽不情愿,但有曹大夫人坐镇,他也只能乖乖听话,只将头扭到一旁不愿看林娘子,以此作为自己的微弱反抗。

林丹楹缓缓抬头暼了肥头大耳的曹明洲一眼,转而看向曹大夫人:“大夫人说的是,我怎么能和五哥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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