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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清明和赵三槐慌忙从窝棚里蹿出去,那赵三槐操起枪就打,一边翻着滚,一边拉枪栓搂火,一边大喊:“开枪!射击!”。就听到鬼子那边有哇哇的嚎叫,想必是打中了。夏侯清明的匣枪也朝鬼子亮晃晃的钢盔堆堆里扫射。清明眼看着队员们四散乱跑,被鬼子机枪一片片扫倒。清明大叫:“趴下!趴下!不要跑!”两人暴露了火力点,鬼子的轻重机关枪就噼噼叭叭朝他们打来,子弹如同冰雹一般劈头盖脸飞过来。掷弹筒也朝他们枪口发出的火光位置猛砸。噗地一声,鬼子朝天上打出一颗照明弹,霎时,武家坡被照得雪亮。

队伍稀里哗啦被打垮了。

战斗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或许压根儿就不曾有过战斗,全程都只不过是一场猎杀。

游击纵队死伤67人,趁乱溃逃13人。那韩八斤竟也被乱枪打死,鬼子的枪子儿不认识他是自己人。

受伤的,有气儿的,举手投降的,都被鬼子剁了头。

鬼子死亡两人,伤五人。

清明、赵三槐被鬼子的迫击炮都快炸碎了,身子都稀烂了,头还囫囵着。由投降的伤员指认,这两颗头便被鬼子提走了。指认的伤员,也被鬼子一刀削掉了头。清明、三槐的两颗头,鬼子提回去拿个木笼子装着,挂在城门洞的城墙上示众。城墙上还贴了告示,说皇军歼灭了前一阶段猖狂破坏治安的所谓豫中人民忠义救国军第一游击纵队,毙敌一百八十余,现将敌首夏侯清明、赵三槐首级悬挂于此,以儆效尤。

鬼子是吹牛了,清明的队伍总共才八十人。

雨生是躲在一口枯井里逃脱的。这口枯井,口小,肚大,两丈深。井水早就干涸了。雨生身子紧贴在井壁上,两手死死抠住井壁上的砖逢,脚也死死卡在砖逢里。鬼子打扫战场时往井里噗噗打了几枪,幸亏没扔手雷。

夜深了,雨生昂头看,看到圆圆的一眼夜空,繁星点点,闪闪烁烁。他慢慢爬上井口。鼻子里一股子焦糊味,血腥味。月光下,尸横遍野,残肢纵横,头颅一地,惨不忍睹。雨生不知道往哪下脚,四周都是肢体,都是敞开的内脏,都是酽稠的鲜血……

这几日,雨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人终日恍惚。他清点了身上的家伙,一只崭新的德国造镜面匣子,是马福爷托人赠送给夏侯总指挥的,清明叫雨生背着,都没怎么使过,除了枪膛里的一只弹夹,还有一条牛皮弹带,满满五个弹夹。雨生昼伏夜行,四处寻找相爷和大鹏的队伍。遍寻不着,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想到的地方也都去了,掰说人影儿,连一点风声也没听着。想必是这两只队伍听说了武家坡的战事,吓破了胆,藏匿了?或者,遣散了?想想无论是相爷、铁柱还是大鹏,都不像是个胆小如鼠的孬种,总指挥这支队伍被鬼子消灭,他们悲伤固然悲伤,震撼固然震撼,不至于散了窝。可能还是隐蔽了,待风声过去,伺机再起。雨生无奈,且得单着。渴了喝一口沙河水,饿了啃一口青玉米棒子。实在饿急眼了,一天晌午,光天化日之下,寻一僻静小庄子,在一家饭铺里叫了冒尖儿一碗干饭,浇了一碟子小炒,狼吞虎咽吃下,吃罢,一抹嘴就走。掌柜的撵出来,嚷嚷:“喂喂,饭钱……”雨生敞开衣襟,亮一亮怀里的家伙什儿,那家伙一瞧,脸唰就白了,赶紧儿蹿回去。

清明和三槐的头颅已经在城墙上挂了几天了。雨生决定去城墙上偷回二伯的头颅,把他安葬,让二伯的头颅随同他的灵魂一起入土为安。

这晚,月黑风高,夜空被云层包裹着,星光黯然,万籁俱寂。雨生伏在马路边的沟牙子里,一点一点往城门洞匍匐蛇行。他爬到一片坟地边,四下看看,听听,没什么异常动静,便蹿进坟地里。

坟地在一面坡上,间隔有几棵大树,柏树,松树,苍松翠柏,高耸入云。这里视野开阔。雨生仔细观察,自己处的这个位置,两旁是庄稼地,后面一面缓坡,是坟地,缓坡下又是庄稼地。雨生不由自主琢磨,若是打仗,这里是架机关枪的好地方,制高点,周围都能火力覆盖,大树、坟头就是天然掩体,战壕不用挖了,沙袋也不用砌了。

四下瞧瞧,三面都是黑黢黢的,只正前方城墙上有稀落的灯火。这县的城墙不算高,不到两丈,墙砖也砌得薄,有多处墙砖都坍塌了,斑驳着,裸露出一片片泥沙。

城墙上,也是混暗一团,有楼子的地方才挂着一盏马灯,远远看去,如同稀落的晨星。

雨生伏在一座稍高的坟头上,探头出去仔细观察。他在琢磨怎么摸到墙根去,怎么够着那两个盛着人头的木笼子,把它摘下,拿走。正苦苦琢磨着,突然,打坟头下面的草丛里探出一只手来,一把抓牢了雨生的脚,把他从坟头上哧溜拉下去。雨生欲挣扎,又有一只手压住他肩头,把他紧紧压在坟坡的斜面上,动弹不得。雨生本能地、惊恐地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嘴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一个声音贴着耳朵说:“掰吱声!”

是诸葛相爷、宋大鹏、王铁柱和几个弟兄。

几个人溜进坟堆里说话。两个弟兄趴在坟头上望风。

相爷说:“我们已经在这观察多日了,前两天鬼子看得紧,俺们没敢下手,今儿看来,鬼子松懈了,上半夜换岗的时候,这岗就撤掉了。估计鬼子觉得这头挂得也差不多了吧,也该摘了吧。”

大鹏说:“俺们备了搭钩和绳索,待会儿把搭钩抛上去,人拉着绳索上墙,从墙上使钩子把木筐勾上来,再原路返回。俺去。”

雨生说:“俺去。”

大鹏说:“恁有那胆儿?”

雨生说:“有。”俄顷,又说:“那是俺伯。”

他们选择两盏马灯的中间点,决定先匍匐到那里,登上墙头后,再朝城门楼子那边摸。雨生和大鹏一起上墙,大鹏警戒,雨生取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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