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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生和大鹏匍匐到墙根处,两人趷蹴在墙根下听动静,大鹏背上的大刀片顶在墙砖上,刀匣子硌得屁股蛋子疼。半晌,没动静。大鹏退后两步,把手里铁搭子抛上墙去。搭子牢牢勾住墙头,大鹏拽了拽绳子,牢了,人就攥着绳子蹿上去。俄顷,雨生也蹿上去了。

城墙上压根就没人把守。雨生很快就使搭子勾住笼子,一一提了上来。

雨生一手提一只笼子,跑到刚才登墙头那里,大鹏接住一只笼子,再把铁钩在城墙上勾牢,两人把笼子背在身后,一一出溜下墙。

摸到坟地,与众人汇合,大伙儿一溜烟撤退,一口气跑出二里地。

东方渐渐显现出鱼肚白,须臾,一束束白剌剌的光从层层叠叠的乌云堆堆里喷薄而出,硬生生把乌云撕开一条条缝隙,把光亮撒向大地。阳光逐渐刺眼。

本想把二伯的头颅背到夏侯家祖坟里去埋,可是,看那样子,恐怕来不及了,在墙上挂了几天,头皮都没了,脸上都淌水了,肉都腐烂了。眼睛还怒怒地睁着。雨生不敢把二伯的眼皮扒拢,他怕一碰会把眼珠子碰掉了。要背回夏侯庄去,白天不敢走路,只能晚上走,这又得耽搁两三天,恐怕不中,等到达夏侯家祖坟,怕就只剩下一颗骷髅了。

沙河边有一片柿子树,地理僻静,这里是沙河的上游,沙河水晃晃荡荡往东流淌,流下去便是饮马镇,便是夏侯庄,便是故土,便是家乡。埋在这里,也就等同于埋葬在故乡了。

雨生却说,柿子树不中,柿子熟了,怕来摘柿子的人喧闹,吵吵着地底下安睡的人。便又往下游走走,寻一颗参天的苍柏,离树九尺,刨俩深坑,一左一右,把两颗头颅埋葬了。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一地,斑斑驳驳,如同铺了一地豹皮。阳光晒得树叶、庄稼、土地、河水,生发出一股青涩的滋味,有一丝甜,却又有一丝苦,有一丝清冽,却又有一丝腥浊。

雨生跪下,冲二伯的平坟磕了三个头。诸葛相爷仰天长啸,喊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兄弟,一路走好喽!”

众人离去。

后来雨生才知道,宋大鹏的队伍也遭到鬼子袭击。大鹏那几天跑肚拉稀,半夜起来,踅摸进荒地里去,解下裤带刚趷蹴下,就远远看见鬼子闪亮的钢盔和枪刺,密密麻麻。待要摸回去叫醒队伍,哪还来得及,鬼子开火了……

只跑出来三个人。

本来诸葛相爷的队伍也要被歼灭,鬼子已经开拔了,是相爷鬼使神差,临时改变了宿营地,比原计划的营地隔十里地,叫鬼子扑了空,保全下六七十口人命。

队伍遭此大劫,就彻底涣散了,人心再也聚拢不住,每日皆有开小差的,今儿跑仨,明儿逃俩。最后只剩下二十来人。

豫中人民忠义救国军第一游击纵队被一战区撤销编制。

这些天,宋大鹏、王铁柱合计着,要领这二十来人奔西北,往晋、陕方向的山区里去。

临行前,大鹏和铁柱还得办一件事,这事,不办不中。他俩谋划着要去羊头沟朱家豪家,夜黑里摸进宅子,剁了这家狗男女,为夏侯总指挥、三槐参谋长以及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却被相爷拦住了,相爷说:“那便衣队知道俺们还有一支队伍没被鬼子消灭,估摸着俺们会去寻仇,定会在羊头沟,在朱家设下伏兵,咱这一去,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仇没报着,被人家包饺子,倒遂了鬼子的意。”

相爷说:“这怨俺,没能笼络住夏侯总指挥给俺留下的这六七十号人,倘有这些人,咱还可以将计就计,设法跟便衣队干一家伙,可如今只剩下二十来人,打巷战攻院落咱手里家伙也不趁手,咱是长枪,那便衣队是匣枪,二十响,一旦僵持住,鬼子增援,咱准完蛋,不中。照理,咱应该设法把便衣队勾引到野地里,打狗日的埋伏,才有胜算,可惜啊,打埋伏咱人手不够哩。”

相爷叹道:“唉!咱队伍的心劲儿泄了,精气神儿涣散了,这二十来人,还有斗志的,也就俺们这几个,短时间内,队伍不能再打了,可得缓缓哩。”

相爷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咱就此告别,各奔东西,大伙好自为之,多保重!”

诸葛相爷和雨生没随大鹏铁柱走,相爷回平台山道观接茬做道长。雨生打算回夏侯庄老家,接茬侍弄夏侯家那三亩地。

雨生将自己背的枪、弹,一并交给大鹏,自己回家侍弄地,用不着这玩艺儿。

临别,诸葛相爷塞三块大洋在雨生手里,说:“小子,有啥事上平台山来找俺。”拍拍雨生肩头,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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