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县位于成都平原腹地,其境内无山,放眼四顾,皆良田矣。如果说成都平原富庶可敌国,那新都县的富庶则堪以盖川。全成都府所辖各县,仅新都、郫县无山。古家在新都县是一个大家族。古老爷子古逸轩早年间就置下了大爿的产业。古家不仅富甲一方,还是书香门第,大清同治年间古逸轩的爹爹古尚祖在乡试中金榜题名中了举人,引得乡间大哗,众绅奔走相告,皆喜形于色。到古逸轩这辈,科举已日渐势微,新学逐渐兴起,那古逸轩审时度势便没有再往科举方面发展,没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去谋求中个进士乃至于状元的盘算,古家的仕途于古讳尚祖那辈便戛然而止,子孙们纷纷另觅他图。不谋做官,但求财富,古家的产业风生水起蒸蒸日上越做越大。
致富不忘乡亲,古家的善举于方圆百里也是赫赫有名,每逢灾年,古家必开仓放粮以赈灾,那可不是做做样子,那仓可是一开到底,倾廪而出。每逢酷暑,则熬制金银花、菊花、绿豆汤置于古家祠堂,供众人饮用,还在东南西北四门外的通埠大道旁安置两口大锅,供那赶路的贩夫走卒解暑。每逢严冬,则熬制热腾腾的醪糟汤,同样置于祠堂和路旁,以温暖人心。于是古讳尚祖便素有古善人之美誉,那古逸轩也跟到粘光,众人每提及逸轩,便会说:“他家高堂就是古善人的嘛!”一拍大腿,认得。
古逸轩不仅从长辈承继得家产、祖传医术和书香之气,也承继了一颗良善之心,把开仓赈灾、放置避暑汤、驱寒粥诸事延续下去。所以,众口所说的古善人,不仅说古讳尚祖,说的也是古逸轩。
产业庞大,这就不用说了。单说这古老爷子有一门祖传的独门绝艺,他手中有一付祖传秘方,名唤“绝春汤”,照这方子煎一碗汤药,让女人在月经期内服用,便可以避孕。也不知道这付方子是古家哪一辈、从何而得的,古家族谱遗失了嘛,追不着根,溯不着源了。
相传是打宫里传出来的,哪一个朝代的宫?那宫中为何要用此方?均不得而知。
到了古逸轩这代,早已经发扬光大,不仅有让女人避孕的方子“绝春汤”,也有让不孕不育的男女怀上孕的方子,唤做“益春丸”。正着弄反着弄都能弄,这才堪称有本事。就算不小心孕上了,也不怕,还有打胎的方子,唤“泄春膏”,四个月以内的胎,都能打掉,不痒不痛,像屙了一泡尿一样。另有独门绝技的壮阳酒,由人参、枸杞、海马、龟甲等九味中药炮制而成,光这九味,倒无甚稀奇,却另添一物,秘而不宣,极为独特。待传到逸轩手里,才明就里。是选取一枚酸枣,比鸡蛋略小,比鸽蛋略大,洗净,置入已来月经的处女下体内,由戌时置入,再于翌日戌时取出,经期也不避讳,反而更好,唤做“女儿红”。如此制作的酸枣与上述九味药材一并泡酒,可内服,亦可外敷。置两枚酸枣泡酒,名曰“擎天龙”,置一枚酸枣的酒则名曰“钻地杵”,泡过酒的酸枣亦可嚼食,那样效果来得更快,立竿见影。相传此物用于疗治男人萎靡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或未入即泄者,颇为灵光。古家的丫鬟,凡是来了月经而尚未破处的,皆要用她下体来塞入酸枣,怕中途掉下,又怕她擅自取出,弄虚作假,导致浸泡时间不足,便拿皮革制成的贞洁带给她穿戴起来,固之于其间,以防滑落。此物究竟灵光不灵光,那古逸轩倒是试用过,不过他原本无疾,此物他吃也是那样不吃也是那样,试不出来,便无所谓灵不灵。
古家祖传的医术,当然不光是捣腾女人肚子那点本事,所谓房中术仅仅是一点皮毛而已,其内容广博,乃传统中医药学之钵承,别的病也大多能诊治,伤筋动骨,头疼脑热,上吐下泻,风湿、干燥,凉、寒、热、赤,等等,总能给你把准了。只不过那房中术更能够惹人眼球,招人注目,引人入胜,因此故事口口相传下来,便比其他事体多了许多笔墨。总之,行医问诊,医术高超,古老爷是颇有口碑的。
前清的时候,古家在成都暑袜街开着一间药铺,叫“益丰堂”,古老爷子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回要在“益丰堂”坐堂看病。常有名门望族、小家碧玉的大奶奶、少奶奶们,乘着小轿晃晃悠悠来叫古老爷把脉,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伸出舌头翘来翘去让古老爷观看。没办法,谁叫古老爷看得准呢,还能治得好。东大街的鸨儿们都要在“益丰堂”抓药,拿回去煎成“绝春汤”让青楼里的姐妹们服下,用以避孕,万一避孕失败,便来拿“泄春膏”回去打胎。也要打些“擎天龙”与“钻地杵”,供酒后不举的客人服用,以便把那等好事促成。
成都少城内的八旗子弟,其祖上乃是平定三藩之乱、骑射骁勇、彪悍善战的功臣,其子弟历年历代皆由成都将军府按照祖制供养,养成了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不思进取之奢靡之风,祖上的骁勇,历经一代一代安逸生活的浸蚀早已经消失殆尽,其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此时已经不能为继,破落不堪。
这日,少城中的破落子弟有一位叫瓜尔佳·亦琪的,跑到“益丰堂”来寻衅滋事,硬说那“擎天龙”、“钻地杵”无效,是骗人的玩艺儿,要当堂测试。这些年“益丰堂”门庭若市,树大招风,也偶有几个地痞流氓前来滋事,往往打发几吊钱儿也就妥帖了,那掌柜的先还并不在意,吩咐伙计取两吊钱来与他便了,却不料,这瓜儿不是个善茬,竟把铜钱抛撒一地,且抽了伙计一耳刮子,咆哮道:“知道爷是干嘛的?爷祖上金银成山,白玉为堂金作马,这点小钱儿就想封爷的嘴?打发叫花子呀!狗眼看人低!”不依不饶。掌柜的在柜台后偷眼看这龟儿,见他精精瘦瘦,面如死灰,衣衫褴褛,一口京腔,肯定是抽大烟的鸦片鬼,少城头的破落户。掌柜的便亲自出来与他说话。这厮张口要二十两银子。掌柜的便晓得遇到硬火了,笑问:“若不然呢?”那瓜儿说:“若不然定要当堂测试药效。”掌柜的说:“敢问如何测试?”那瓜儿说:“去东大街叫个妓过来,爷当堂服下这‘钻地杵’,与那妓测试,看爷能举不能举,能入不能入。”掌柜的说:“便在这堂上测试?”瓜儿说:“便在这堂上测试,当着众人的面儿,也好叫众人作个见证。”此时,堂下已涌满了看闹热的人群,那人群阵阵起哄,喊:“测试!测试!”“当场测试给大家看清楚!”“灵或不灵,立见分晓!”瓜儿便冲众人拱手。掌柜的便道:“如此当街行事,有伤风化,你不怕官府办你?”瓜儿说:“官府要办,也须讲个道理,测试起来,也请官府做个见证。”众人愈发起哄。掌柜的看看不可开交,便附耳与他说话,把二十两银子先答应下来,约他翌日午时来取。
这边飞马报与古老爷。古爷说:“二十两银子给他嘛。”随即修书一封,交与来人,让转交掌柜的。飞马带回书信及古爷口信,此时天已黑尽。掌柜的拆开信封看了,便叫掌灯,备轿,星夜前往北较场一个去处,将古爷的书信传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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