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全真宗后,易云风和李进师徒二人又耗费十多日时间,风尘仆仆地去了趟扶清宗和衍元宗等负责督守人界边陲亦或古路关隘的一众三流宗门,以共同商讨不久后的边陲协防事宜。当然此行他们师徒二人同样并未受到众三流宗门的多少待见,要不是有全真宗的应允在先,恐怕他们此行多半要碰一鼻子灰,只能无功而返。
至于皇宗那边,元乾坤有言在先,他们自是不担心,而且林同根当时也说了让他们二人先行离去,皇宗那边自会由他们全真宗前去代为说服,让他们放心就是。就这样,易云风和李进师徒二人前后奔波忙碌了一个多月,这才一同身心疲惫地返回宗门。虽然此行如愿以偿了,但他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后面的事都需要他师徒二人亲力亲为,他们难以袖手旁观,也不能袖手旁观。
易云风在门内修整数日后,便对全宗发出号令,让整个宗门又好生未雨绸缪了一番,他更是召回了门内一些远游的长老们,拿出了宗门诸多压箱底的宝贝。显然,易云风这是做好了不惜倾全宗之力也要护洛风周全和人界安危的准备。至于他的那些私交甚密的老友们,他同样筹联络了一番,以备必要之时能有个照应,能多些后手。
转眼间已到了洛风对外宣称渡劫飞升的第三日。三日前,整个落剑峰甚至整个落剑山脉便陆续开始热闹起来。落剑宗三日前果然应先前洛风之言,大开玄剑山门,“喜迎”八方宾客,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艺高人胆大,无惧对诸雄。一个小小的三流宗门如今能如此行事,仅这等气魄,便已让到场的不少三域二流宗门,甚至一流宗门之人都为之汗颜。时至今日,落剑宗的名声才算是真正地在三域鹊起。如今的落剑峰,早已今非昔比。放眼望去,只见远方的高空和山涧宛如一幅宏大的万修朝真图——
魔气浩荡如群龙,
妖分汹涌若奔洪。
更有人界斗了胆,
三三两两似飞虫。
三域各方修士纷出,群雄齐至。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一些久不世出之人竟也都毫不避讳地现身在此,他们有的是为了前来凑热闹,有的是想要看看洛风的成色,总之皆是心思各异。不过他们此时的做派全都如出一辙——皆心照不宣地收敛了往日里嚣张的气焰,甚至有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仅在私底下以心神交流,以防引来众人的目光。
他们此时之所以如此,一是太过惧怕如今的洛风,二是过于担心落剑宗甚至是人界一方暗藏的那些后手。想想也是,他们皆都是饱经沧桑的老练之辈,深知眼下的形式绝对不能喧宾夺主、轻易出头,以免惹火烧身,为自己甚至己方一脉招来无妄之灾。不过他们此番既已来此,除了各怀心思外,也都盼着此间能发生点什么,以便他们好煽风点火、浑水摸鱼。
今日也是洛风一意孤行,执意要在落剑峰大开山门,证道飞升的第三日。此时的落剑峰甚至是整个落剑山脉都被厚厚的乌云遮盖着,从远方望去就好似黑云压城一般。而落剑峰上空厚厚的云层中更是时不时地金光大放,电闪雷鸣,抑人心神又慑人神魂,宛如暴风雨将要来临之兆。此等放眼整个三域也千年难得一见的雷劫异象,便是由那个正盘坐在落剑峰上空厚厚云层之中的金色人影引起。
恰逢此时,易云风和整个落剑宗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大意。而易云风早在三日前便已号令全宗戒备,并吩咐门人提前开启了门内的三层护宗大阵和门外的三层护山大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也好防患于未然。那六层护宗护山大阵乃是由落剑宗历代阵法能人异士依据落剑峰和落剑山脉天然的地势摆布而成,真正做到了里三层外三层。据说它们环环相扣,彼此相连,不仅集攻防之能于一体,更是可互相照应,自行修复。这等前后相连,首尾相接的连环大阵,只要各自的阵眼不被同时摧毁破坏掉,根本难以拔除。此等夺天工的布阵手法,在整个三域并不多见,也只有在落剑宗这等有着阵法悠久传承的宗门才能拥有。因为自古以来丹阵兵符傀之流,阵法一道尤为晦涩难懂,枯涩难修。
此道讲究一个巧字,也讲究一个借字——巧借天地万物根本为己用,这就需要极高的悟性和非凡的手段,再加上修此一道的法门本就稀缺,难以入手,难有所成,更是难以借此证道得长生,因此也就没什么人愿意选择耗费精力修此一道,入此一途。不过自古以来,但凡修此一道,入此一途并能有所成就者,皆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如精于丹兵符傀的那些大人物一般,皆会成为三域各方势力极力拉拢和争抢的对象。至于那些传说中的真正阵法大能,手段已然通天,很是超然物外。他们要么就是被三域那些古老的教统势力雪藏于门内,久不世出;要么就是兀自隐匿逍遥于泽湖山间,很是难寻。
落剑宗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山护宗大阵经历门内数代阵法能人异士的不断地修缮和完善,威力更是非同小可,足以抵挡数十位化神初期修士的联手攻击,就算是化神后期修士全力出手,也可坚持一时半刻。但此等连环大阵一旦运转消耗颇大,而且再加上这些大阵不是由那些出神入化的阵法大能布置而成,仍存在着诸多缺陷,一旦同时运转除了需要极大的消耗外,还极易损害落剑宗的地脉山根,很是得不偿失。不过,眼下落剑宗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只想尽快“度过此劫”。
只是开启这些连环大阵还不够,易云风想要做到真正的有备无患,他除了安排门内修为高的用剑高手和一些长老专门辅佐门内的那些阵法能人异士主持大阵外,还特意在三域请来了一些信得过的私交好友,并暗中着他们隐匿于前来的三域队伍之中,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人都是一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喜欢我行我素,又身怀各式神通的散修之辈,不可小觑。不过眼下这些人在见竟是如此大的场面后不仅开始狐疑起来,就见他们纷纷暗中传音,不停地议论起来——
“唉,不曾想竟是此等场面!难了,难了啊!”
“就是,你瞧瞧,你瞧瞧那些人,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物!根本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
“也罢,也罢,我等虽是一介散修,但此时已然超乎了我等的预料,此番我等见机行事即可。”“也对,超出力所能及之事无法勉强,风老哥要自求多福了!”
“我说我们这位风老哥可真心大!他堂堂一宗的护法尊者,逢门内此等大事竟然将我等唤来而自己却不到场,真是心大!”
“哈哈哈,按他的性子,说不定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现身的,我等就先静观其变吧。”
“哈哈哈,的确如此!风老哥总是这样。”
“唉,的确如此!没想到此番竟是如此的盛大的场面,估计三域各方都已经来了不少老怪物,此番我等段不可贸然行事!”
“呃,这么说来风老哥这真是坑人啊,遣我等前来为其卖命,自己却不见踪影。真是太不厚道了!”
“的确如此,我等兄弟一行虽说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架不住这种大场面!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此番若是轻易出手,很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哼!有何可惧!该出手时就出手!大不了一走了之,能奈我何?!”
“唉,不得大意,不得大意啊!我等还是先静观其变,等风老弟出现再说吧。”
“嗯,言之有理,先静观其变。”
......
易云风此时并不知晓自己的这些个好友眼下已然有些怯场了。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也就化神初期,其余大都是元婴初期到元婴后期不等。但眼下三域前来的队伍中依然有不少化神初期,甚至一些化神中期的不世强者。明眼人都知道,逢此盛世肯定还有不少化神中期的绝代强者,甚至是一些化神后期的老怪物们肯定也会前来。只不过这些人不会轻易现身,寻常之人根本就难以察觉他们的到来。
伴随着落剑峰上空的雷劫异象变得愈发可怖,此方天地竟开始出现一缕缕虚无缥缈的天地道韵,勾人心神却又让人难以捉摸。而在落剑峰半山腰处,九个带着狰狞妖邪黑色裂纹面具的神秘高手正点踏在落剑峰周遭的九个方位,有的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上方厚厚云层中的金色人影,有的则关注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九人浑身气息鼓荡,发丝连同袍衣猎猎作响,而他们九人的修为更是非同一般,为首一人已然臻至化身初期大圆满,其余八人最低的也有元婴后期修为。就是如此九大神秘高手在落剑峰山腰周遭九个不同的方位,连点成线,恰巧组成一个滴水不漏的防护阵势,震慑宵小,让人不敢小觑。据说,这九大神秘高手乃昔日洛风以剑证道三域时,不知从何处收来的九大神秘扈从。眼下观此情形,他们九人此番定然是专程为主护道而来。
此时,落剑峰下也早已人满为患,正可谓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与此同时,六张巨大的白色屏障在落剑峰和落剑山脉周遭天地间若隐若现,缓缓流转,宛如盛开的荷花一般。三域到场的众多修士并未将天地间若隐若现的白色屏障放在心上,因为他们知晓这等规模的护山护宗大阵不是为他们而设,只要此间不发生天大的事端,此阵便形同摆设,根本无用武之地。逢此盛事,又有此等大阵作为守护,他们自然是乐享其成,可以地观看和感悟洛风渡劫飞升。
放眼望去,前来观摩洛风飞升的三域人群各自占据着一片利于观看高空的区域,恰巧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三个巨大的扇形区域,宛如三把被展开的巨型折扇一般。而三个扇形区域均如出一辙——外围修士最多,大都是一些修为较低,以炼气期和筑基期为主的普通修士;越往里去,修士的数量便开始逐渐减少,居中的那些修士大都以结丹期为主,不过也有少数元婴初期修士隐没其间;最里一层修士数量则是少之又少,满打满算也不足百人,他们大都是一些元婴中后期修士,化神期修士也有,不过却是寥寥无几,而且他们大都是为壮己方场面而来。
至于那些个隐匿在周遭天地间的化神强者到底来了多少人,却无从得知。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元婴期和化神期散修,他们或孤身一人,或三三两两结伴出现在落剑山脉外围偏远的山谷和密林之中。一时间,各路人马齐聚,同时也各怀心思;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暗流汹涌。
正直午时,落剑峰下的众人正纷纷目不转睛地抬头望向高空中那愈发可怖的雷劫异象,而此时落剑宗内,却是异常的冷清,宛如门可罗雀一般。此前,落剑宗门人大都被易云风遣去镇守宗门护山护宗大阵的阵眼,仅有少数长老和弟子留在门内值守,而且他们此时根本无暇观看高空中的雷劫异象,皆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如此情形,真宛如草木皆兵一般。落剑宗正殿落剑殿前,一身披靛蓝袍,剑眉高挑,面容板正,气息雄浑且内敛的年轻剑修正背着一口红褐色古老的剑匣,恭敬地站在一鹤发童颜,身材圆胖,身披白色云鹤太极袍,身高四尺有余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的老者后面与那老者一起满脸凝重地盯着高空愈发可怖的雷劫异象,双双无言。
这个年轻剑修便是现如今落剑宗的第一大弟子李进,而其身前的那个老者就是落剑宗现如今的宗主易云风,也是他的师尊。李进年纪轻轻便修道有成,他此时隐隐外露的气息竟与其师尊不相上下,而真实修为和能耐与其师尊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也算得上是落剑宗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奇才,易云风最为得意地门徒之一了。只是他的风头全被正在高空中迎接雷劫、证道飞升的二师弟给盖过去了,相比之下只是有些名声不显罢了。不过李进对此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自己的师弟能蜚声三域,光耀门楣,自然是师尊之幸,宗门之幸,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高兴,根本不可能因此而心生不快,影响到自己心境。
就见李进望着高空愈发强烈的雷劫之象,忧心忡忡向易云风开口问道:“师尊,二师弟此番能否成功?三域可是数万年来都未……”就见李进话未说完,易云风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其打断,李进见状犹豫了片刻,低头作揖道:“是,师尊。”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双方又望着漫天的雷劫异象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后,易云风这心神疲惫地叹了口气,满脸担忧地开口道:“为师倒不担心他此番能否成功,只希望他在此期间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进儿,风儿和你都是我落剑宗开宗以来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奇才,风儿现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达到了你我以及历代列祖列宗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我相信,你们今后的成就都不会亚于宗门历代先贤。”李进闻言见状,受宠若惊般地躬了躬身:徒儿“愿为师尊和师门排忧解难,义不容辞!”易云风见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如此善解人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欣慰之色。
不过,须臾片刻,他转而满脸凝重地继续道:“唉,无奈事与愿违啊!你二师弟如今虽大有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之势,但他往日里行事太过张扬和不谙世事了,不像你那般沉着稳重,遇事都能处理的都很有分有寸,这也导致他在无形之中为自己结下太多因果了。你也知道,因果一事最是让人难以捉摸,也难以规避。风儿今日之举,虽为其自己和整个宗门均带来了无上荣光,却也可能同时会招来那些因果。此番为师隐隐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风儿昔日结下的诸多因果会在此期间趁机爆发。一旦真的如此,那后果必定会不堪设想。而眼下的局面你也看到了,已然超出了你我的预料。此番一旦因果尽出,不仅他自己会引火烧身,而且恐怕还会殃及到整个宗门甚至是波及到整个人界,这也是眼下最让为师担心的地方。”
李进见自己的师尊如此忧心,又心知兹事体大,他就算想要为自己的师尊和宗门排忧解难也是力不从心了。想到此处,只见他不由得攥紧了双拳,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不过,他心中也已有了愿为师尊和宗门赴汤蹈火的觉悟。
易云风见李进满脸坚毅之色,心中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问道:“进儿,事已至此,你可有所觉悟?”李进见自己的师尊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心知他心中此时定然心如刀割一般。他了解自己的师尊,他也了解自己——大义面前,从无儿女情长!他一心想要为自己的师尊和宗门排忧解难,眼下时机已至,他理当义不容辞。就见他闻言慌忙对着易云风跪下单膝,大义凌然地抱拳回道:“师尊,您老人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师门对我有栽培再造之恩,身同父母、恩重如山,徒儿非身死无以为报!徒儿早已有了觉悟,徒儿此番愿为师尊和师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易云风闻言见状,身子在不觉间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早就把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大徒弟视为己出,他此番能下此决定,也是忍受着心中巨大的不舍和煎熬。无奈,接下来将行之事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又偏偏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根本无法将其置身事外。而李进此行除了要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一路还将凶多吉少,危机重重。正因如此,李进越是义无反顾,易云风便越是心中愧疚,直感对不住他,亏欠其良多。只见他五味陈杂地上前将其轻轻搀起,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道:“进儿,你虽不是人族,但为师早已将你视为己出,视为我人族一员!如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切记要依计行事!万不可一时冲动,自乱了阵脚!切记,切记!”
李进闻言,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易云风见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如此地善解人意、深明大义又识得大体,他心中登时不由得一酸,双目几近晶莹起来。就见他长叹一声,慌忙转过身去,继续望向高空漫天的雷劫异象,心中却很是欣慰地自语道:“得此一徒,我心已然无憾矣!”
李进见到自己的师尊已然宽心,跟着继续望向高空。但他此时心中的斗志彻底地昂扬起来——将行之事,他信心倍增!不一会儿,待李进平复心绪后,他好似突然想起一事。就见他支支吾吾,很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师,师尊,弟子还有一事,还,还望师尊能够成全。”易云风见李进一反常态,眼下一副难以启齿的羞涩模样,不由得登时一愣。就见他诧异不解地关心道:“进儿,到底是何事竟能让你如此这般?快快与为师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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