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直接脱下衣裳,露出了身上的刀伤。
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起来,但上面渗出的丝丝血迹足以说明对方下了死手,很显然百里垢现在还能站在金元面前喊冤纯属命大。
金元一早接到刘二牛报案,所以眼下反应还算从容,百里赍就不一样了,前脚得知傻儿子杀了人,后脚傻儿子就闹到了县令面前。
金元坐在席间,没有说话,他在等百里赍会作何反应。
只见百里吉缓缓从座位上走下,也跪倒在金元面前,“大人,我儿平日虽然任性,但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请大人明察。”
金元指尖有意无意敲打着金樽,发出阵阵清响,见状说道:“员外莫急,本官自是相信令郎是无辜的,只是报案人提过一个关键人证,说他亲眼看见百里垢杀人,我现在找不到人证,无法辨明报案人所言虚实。”
百里垢闻声抬起头,说道:“大人说的莫不是林胡,当日他的确在场,可以证明我没有杀人。”
金元嗯了一声,这才将林胡四日前就失踪的事说了出来:“林胡对此案至关重要,他活不一定能证明百里垢无辜,但他死,百里垢杀人灭口的罪名就会坐实,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林胡,员外,你是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必本官多说了吧。”
百里吉瞬间醍醐灌顶,扶着百里垢从地上爬起,又让百里垢给金元斟酒,谢大人救命之恩。
金元没有接,抱着木盒起身告辞,临走不忘提醒二人道:“时间不早了,本官就不叨扰员外了,我这几日都会在县衙,员外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本官,哦对了,你们还剩两天时间,若是时间过了找不到证人,或是证人出了任何意外,本官只能公事公办了。”
他说话间用手拍了拍木盒。百里吉会意,一个劲点头,又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上轿子才松了口气。
百里垢没懂金元话外之音,问百里赍道:“爹,只有两天时间了,万一我们找不到林胡,我岂不是要坐牢了?”
百里吉深深地看了傻儿子一眼,笑道:“放心,金大人是个识务人,不像其他个没眼力劲的老顽固一样,他收了我的东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先回房歇着,我派人去找林胡。”
金元出了百里府,回到县衙路过闹市,看见成衣店顺便买了几件衣裳,又把金条全部换成了银票,才慢悠悠回县衙。
隔老远就看见县衙门口堵满了人,一个村民手持木棍,正击鼓鸣冤,刘二牛则头戴白布,跪在地上。
天空轰隆一声,又飘起了雪。
门口的何九见金元终于回来了,一个劲朝他使眼色,让他先偏门进去。
金元却不理睬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说道:“别敲了,本县在此,你有何冤屈,现在可以说了。”
人群闻声朝他看来,见真是县令,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金元这才来到刘二牛面前,扶起了他,说道:“刘二牛,你哥哥的案子,给本官三天时间,本官答应你,三天后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三天时间还抓不住真凶,本县任凭你们处置,绝无怨言,如何?”
他此举,无异于是给自己下了军令状,刘二牛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满是错愕。
其实率众闹事并非他本意,只是他听闻县令到县衙不过两个时辰就被百里员外请了去,害怕金元和之前的那几任县令一样,被百里员外收买,沦为百里家欺压百姓的走狗,与其最后让案子不了了之,随便找个替死鬼草草结案,不如趁金元初来乍到受百里家腐蚀不重时赶紧讨要些补偿,也不枉他哥哥白白牺牲。
可金元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起誓,扬言会给他一个公道,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若是不答应继续闹下去,反倒成为咄咄逼人那一方了,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就三天为期,希望大人能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金元爽快一笑,“绝无戏言。”
等刘二牛离开了,金元才准备回屋休息,就见何九迎上来,语气颇为不满:“大人,您刚来,不知道这百里家占着家大业大,在归县无恶不作,这案子一看就是百里垢暴力催租失手杀人,您为何……?”
“为何不羁押百里垢,反而和他们来往密切?”金元不等他说完,出声打断了他。何九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来归县多久了?”见他沉默不语,金元又问。
“二十年了。”
“是县里老人了吧?”
何九点头。
金元在池子前站住,垂眸看着水池,神色从容。
“你也说了,百里员外仗着自己的势力在当地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再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和佃农交不上租就得复出相应代价是一个道理,如今不过死一个佃农,怎么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别有用心吗?”
何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小声抱怨道:“那您也不能一来就拜淫祠,和百里家走得如此近?百姓对百里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就心生不满,您还上赶着参与百里家吃人血的勾当?”
金元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你们这边的习俗吗,我既然来了,就得入乡随俗,以免落人口实,日后在当地不好过。”
金元的想法没错,可问题出就出在,昨日百里垢带他拜的祠是一座淫祠,而百姓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他们新来的县令大摇大摆拜淫祠。
这才同他解释道:“归县本来没有这个习俗,那都是百里家为了笼络历任县令说辞罢了,归县二十五年来十七任任县令,哪个县令不是坚持改制,还田给百姓,虽然最后大多忘却本心,与百里家为伍。可至少有过决心,百姓眼里看得到希望,大人您倒好,一来就拜淫祠,还和百里垢私交甚密,连个本心都没有,我要是百姓,也拿臭鸡蛋砸您。”
金元被他说中,索性耍起无赖,说道:“那他们也不能随意殴打朝廷命官啊,民风如此彪悍,怪不得让外人谈之色变,经济迟迟发展不起来,常年需要东府接济,这人有时候止步不前啊,不能总是怪别人,还是得多找找自身原因。”
“大人不愧新科榜眼,嘴就是厉害。小人说不过您,济民堂哪里需要人手,小人得过去一趟,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何九说完,转身退出去了。
金元目送他离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晚些,又下起了雪,金元从库房里拿了些炭,在案前置了火炉,又到库房里翻出前几任县令的卷宗看起来,试图从里面找到些修补官道的法子。
卷宗内容大多大同小异,对于修路的法子用来用去也就那几个,年年坍塌年年修缮,如此反复,劳民伤财,竟长达二十年之久,难怪太守会以一月为期让他来修路,感情是趟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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