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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床,萧祥从雨剑口中得知,勤政务实的桂王通宵达旦,此时刚刚睡下。

萧祥早已习惯,自顾自晨练。只是在开练之前,让雨剑去跟宋轩请示一下,再让随行人员收拾东西,他待会儿要去法相寺。

练得一身热汗,又冲了几桶井水后,萧祥领着雨剑、六个仆役和三十个军士,从王府扬长而出。这就是“世子”身份的坏处了,想像后世那样“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是不可能的,萧祥出城不仅要提前打报告,而且还必须得带有足够保护他,或者说是监视他的力量。

不过这也比萧达自由。身为亲王,萧达别说出城,就是出门也得一两百人随行,宋轩恨不得将萧达的每一个脚印都刻画在板子上,好向皇帝表忠。

领头军士名叫萧良,三十来岁,按理来说算是萧祥的叔叔,但实际上两人的血缘关系值得怀疑。

萧良身材高大,方脸大眼,满嘴胡渣,少言寡语,背着等身宽刀,腰挂细长匕首,像极后世动画片里的土匪。他属于军户,理论上应该效力皇帝,然而皇帝发不出钱粮,只能推脱给萧达,这样一来,萧良就只为萧达卖命,眼里哪还有远在天边的皇帝?这年头中军和州郡军就是这样傻傻分不清楚的。

但是中军也好,州郡军也罢,往大的来说,起码都是为朝廷服务。而“部曲”之类,那就纯属家族私兵了,他们是不管你皇帝姓谁名啥的,更不管城头上竖着哪个大王的旗帜,在他们的概念中,家主说的话才算数。中原王朝被外族欺负的时候或能团结大家,而一旦外族不侵,各家便会立刻斗得你死我活的现象,在很大程度上便是这个原因。萧达不想跟定州大户开打,也是这个原因。

牛车刚出府门不远,雨剑小跑上来,掀开帘子道:“令狐居来了。”

萧祥点头道:“让他跟着吧。”

萧祥昨日已经搞清楚状况,令狐居还真不是杨叙的专职狗头军师,而是暂时养在杨家里的书郎。所谓书郎,就是帮忙抄录书籍和文件的底层读书人——这年代毕竟没有复印机,雕版印刷也得几百年后才能普及民间。

令狐居与杨家的其他书郎又有点儿不同。一是他饱读诗书,见识更多,可以给世子当顾问;二是他心气颇高,杨氏自觉迟早留不住他,既然世子喜欢,不如送给世子做个人情。这年头就是这么离谱,令狐居说是杨氏的书郎,但是地位跟仆役也没啥差别,说送就送,要赶就赶,一点儿自主选择的权力都没有,除非逃户。

刚走到街口,一行人又被拦下,这回是典签官宋轩。

宋轩年约三十岁,身材偏瘦,眉清目秀,穿着一袭蓝衣,腰间灰带随风而起,颇有名士风范,只是一路小跑让他汗如雨下。

“世子去哪儿?”宋轩掀开帘子笑问。

“见过宋典帅,我今儿个想去烧香拜佛,为父王祈福。”萧祥起身想下车行礼,却被宋轩用力摁住。

宋轩对萧祥的姿态非常受用,哪怕他心里明白萧祥是在装个样子。其实自己的官职并不入流,严格来说是个打杂的,桂王父子本可对自己趾高气昂。当然,自己身上还带着皇帝布置的任务,可是此时毕竟远在定州啊,桂王就是随便找个借口一刀把自己砍了,皇帝又能怎么地?好在桂王父子对自己一向礼貌,尤其是世子,这两个月时常找自己探讨文章诗词,手上有好东西也会送一份过来,昨天还派雨剑送了两斤茶叶呢,虽然那茶叶并不好喝。想到这儿,宋轩道:“世子辛苦,大王甚是心疼。”

“咳,又不是远游,有什么可担忧的。”

宋轩假意陪着萧祥埋怨萧达,道:“大王对世子呵护过于。”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对了,父王呢?”萧祥与宋轩一样,问的都是废话,该说的话雨剑想必已经说过。

“大王刚睡下,他让我嘱咐世子从西门出城。”

“好。”

宋轩向萧祥传达完毕,又对萧良道:“萧军主,大王令你去城外军营,带三百将士随行世子。”

萧祥皱眉道:“用得着如此谨慎?”

城内有从当地征得的府兵两千,但萧达真正的五千精锐放在城外,平时一般不用。萧达用精兵护送,便是要提醒萧祥法相寺态度不明。

宋轩笑道:“回世子,大王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白。良叔你去吧,集合完毕后到城西关市喊我。”萧祥道。

萧良接过宋轩手中令箭,上马狂奔而出。

萧祥拨开宋轩的身子,下得车来,道:“宋典帅,我先去逛街,你让其余人也到西门等着吧。”

宋轩这次不做阻拦,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祥和雨剑一眼,笑道:“是。”

——

还是昨天来的城西关市,但是这次的景象完全不同。

除了十五年前交州豪情万丈地宣布独立,然后被内地迅速集结的兵马打成市井笑谈之外,这边已经多年没有大规模战斗,只有山区里各部族原始而野蛮的争夺,因此朝廷控制区域的民生基本稳定,商业活动算是活跃。

虽然如此,定州城建却也没有得到规划管理,比如城西关市并不像后世电视剧里呈现的那种整齐阔气,而是道路歪歪扭扭,建筑随心所欲,招牌横七竖八的一片地方。

关市又大致分为粮市、畜市、布市等几片区域,理论上来说各有各的功能,但实际上还是混乱的,比如粮店也会卖家禽、服装店也会卖青菜、家禽店也会卖仆役等等。不仅如此,店铺门口、房子与房子之间,还有很多见缝插针的小摊小贩,他们彼此吆喝,喊价还价,声音不绝。

萧祥觉得这才是自己喜欢观察的这个时代本来的样子,像昨天去的那种高档场所,而且还是提前清空的,并没啥意思。

“世子笑什么?”雨剑看到萧祥面上微笑,好奇问道。

“你看,那里有卖发簪的,我去给你挑一根好不好?”萧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地摊。

“世子不是要来觅食么?”

“陛下日进一食,我仰慕之,学习之。”

“世子是因为昨日吃了太多,现在还不饿吧。”

“呃...”被拆穿的萧祥不由分说,拉着雨剑往路边摊走去。

摊主是个穿着邋遢的女子,灰土的面容让萧祥无法判断她的年纪。

这个年代由于南北民族融合速度加快,北方少数民族的开放风格直接冲击了南方男尊女卑的思想,尤其是这些年北边朝政一直被小皇帝的老娘掌控,北方女人的地位空前提高,所以南方女权受到启发,也得到了一定的解放,虽然还不像后世那般男女平等,甚至是女性权力更多一些,但已经不禁止女性出门逛街或是参与底层经济活动了。在开明一些的大家族里,女子还可以参加文会,可以过问家事,乃至可以决定自己的婚姻。

见到来了客人,女子站起来,欠身笑道:“公子可是要为娘子挑选?”

“嗯,先看看。”不顾雨剑脸红,萧祥扯她蹲下来一起细看。

摊面上只有六根做工无论如何说不上精致的发簪,款式却各有不同。萧祥拿起一根尾部刻成羽毛模样的木制发簪,往雨剑的脑袋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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