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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气就跑,冰美人也学会了,只是进了火车站一时不知该买哪张火车票。她想摆脱任何人的管束与打扰,包括肖俊。强迫自己动脑子想了想,回想起苏州出租房附近,有一个门面房因为面积太小,经常被转让。因此还是回到了那里,在那个巷子最不招眼的地方找到又被闲置的小门面房,用自己这段时间赚的钱先租下一个月。剩下的钱,先去邻近超市买了每日生活必须用品,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又用剩下的所有钱买了两顿饭,买了烧饼夹里脊的制作材料,站着忙活了一上午,下午开始出摊。从此,她一边赚着当天的饭费和明天的材料费,一边陆续添加她的生活用品,积攒着下一月的房租费。

从第一天开始,抛弃了网吧,抛弃了妆扮,甚至来不及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再做自己最爱做的事情了。确定口罩戴好了,身上掸干净了,没有头发掉食品里,手和材料都洗干净,就行!

一片天地全靠自己打拼,甚至来不及再跑老远去挑选美味了。从第一天开始,她买经济实惠又方便的饭吃。隔壁就是一家包子店,而且味道不错。她的早餐经常都是菜包子、肉包子配一盒牛奶,牛奶也是买一箱子放屋里随时备用的,不误干活。歇口气的时候,吃个水果,喝杯水。中午和晚上,坐对面的小饭店里点个菜,好好地吃饭喝汤解个馋,吃完直接回来继续干,还不用刷碗。

也正因为一忙忙一天,夜里的她实在太累了。备好了明早的一切,洗洗倒头就睡。哪怕一时睡不着呢,但浑身累了,躺下也是舒服的。

可喜的是,从第一天开始,就有一些来买包子的人喜欢上了她的烧饼夹里脊。本来还怕巷子深呢,这无需她做宣传叫卖,小生意竟然也进入了良性循环。她睡得很舒心。渐渐地,小饭店家人早上直接过来预定拿走两个,中午就会给她备一份荤素搭配的精致小荤配杂粮米饭,相互省去了给钱的麻烦。她学会说一声谢谢了。渐渐地,夸赞她人美手艺好的越来越多了,她也越来越愿意回送一个微笑了。

但是,讲理爸为何没再催她回家?她不知,第一天过来的时候,蒋理悄悄地尾随她来到了苏州,悄悄地看她打理了一切。发现她即将出门时,赶紧躲入对面小饭店里。店老板发现他鬼鬼祟祟地盯着对门的美女看,询问情况。他买了饭一边吃着,一边在厨房里与老板说明了情况、聊了许多狰狞妈的故事,给店老板听得哈哈大笑,当夜就留他睡在了店内板凳上。观察了一天,惊喜地发现:女儿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可以自觉躲避许多生活坏习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也是有助于她享有幸福未来的好机会。所以狠了狠心,决定让她暂时就这样过下去。等坏习惯彻底改变了,再决定后面的事情。所以,他先在巷子口当个宣传员,见到路人就跟在屁股后面告知:“包子店旁边新开一家特色美味店,保证南北通吃、鲜香味美、入口难忘。”然后留下一份回家的车票钱,把身上其他的钱分两份,送给包子店和小饭店老板,拜托他们看见有坏蛋骚扰冰美人,帮忙救个急或报警。并留下电话号码,方便随时联系。老板们说报警是免费电话,不用收费的,他还是执意吃了一顿百元大包子、交了一份板凳住宿费,方才回了家。

但蒋理也不知道,当肖俊得知冰美人又跑走的时候,立即打电话四下寻找,最终在原出租房老板那里得到了回话:她在东边旮旯里的小门面房呢,每天干得满巷飘香。肖俊退勤睡了一觉,也没办个停薪留职,就回家打个包,赶紧南去了。

小门面房,只有一个房门一个窗口。窗口下就是柜台,窗口至房门之间是制作的地方。一个陈年大衣柜隔在屋子中央,后面就是她休息的地方。“我自己花钱租的房子,屋里只够一个人住的,连个沙发都没有。你个不要脸的敢进来,我报警!”冰美人站在柜台前瞪眼大骂。

越来越多的围观人中,肖俊苦苦哀求:“我每天给你洗衣服,给你买饭、买材料、收拾垃圾、搭下手,当个打工的睡门后面的地上,帮你守着摊子防老鼠防贼,可行?”许多围观的都是住这一片的,其中当然也有与肖俊相识的朋友。熟人们纷纷笑劝:住都住过的,现在再让他进屋包家务、当保安、当猫,自己升级当老板,挺好的呀?肖俊再把头伸来,小声嘀咕:“换别人,就多一人知道你上下漏气的老毛病了。”

冰美人瞪眼捶了他嘴巴一拳,但没吱声。是的。自己做的美食好吃不愁卖,但一人包揽一切工作和生活,身体确实好累。何况,自己吃过他的饭,现在有机会反过来养他一阵子,也就啥都还清了,自己面子也赚回来了。最终约法三章:只准睡大衣柜外面的地上,不准有占便宜的念头!

在大家的笑声中,肖俊信誓旦旦:“我知道,你正在不断增值,我不碰!碰一下,我这辈子的家底子全都给你!”

肖家的宝贝俊孙,买了一块地毯叠两层,买了一床大被子,睡冰美人的面袋子旁边了。上午洗衣服打扫卫生,防止今天的衣服晾不干,明天的没处晒。三餐问冰美人想吃什么,他去买。下午去菜市场买明天的所需,因为这时更容易遇到物美价廉的商品。屋子太小,两人走路经常撞面。被骂一声“碍事卟噜脚(juē)”,他不吱声的。因为明日的生活费还都是烧饼夹里脊换来的,他自己剩下的工资钱留作备用。因为两家老板都向蒋理告知了情况,所以又有了来自蚌埠的骚扰电话,但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平和。

手机又用两年了,冰美人想去看新款。妈呀,那需要多少钱?会不会找我借?肖俊劝冰美人:“钱够用,多买一点材料嘛。看今天早上,菜场卖鱼的李大娘来买都没有了。有钱不赚,很可惜的。”

“我只是去看看,看看现在赚的是否够数,心里有个数。谁说一定买了?”冰美人用不耐烦的眼神瞥他一眼,“我少卖一份,人家饿不死。但我弄多了卖不掉,放第二天不新鲜了怎么办?再继续卖给人家?我不干这被鬼盯梢的事。扔了,不是钱?除非剩多少,你吃多少,吃腻了也吃。撑死你个鬼森!”

“挣钱换大一点的屋子,放得下冰箱,原材料就不怕过夜了呀?”肖俊与她好说,但冰美人哪是这么好说话的:“你滚蛋,就放得下冰箱了。”

吃人家的嘴软,肖俊只得闭嘴。也就在这天,蒋理又拎着两大包大麻虾跑来送给两家老板,在出租房外偷听偷看呢。听见这么一出子,他又偷偷地与两位老板聊了天、道了谢、吃了数百元的大餐,略微放心地回家了。

但终究耐不住寂寞,肖俊又带着自己的钱找乐儿去了。渐渐地,他进货采购地越来越广,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冰美人的眼皮之下也常有电话联系。

“到处逛吃的骚货。”听见柜子那边的肖俊结束了通话,床上的冰美人冷冷地骂道。今天的晚餐,又是自己到小饭店家吃的,只是家务仍然留在了那里,由他睡醒了负责。

肖俊躺在地铺上,很是无辜地回答道:“我是正常的男人,你又不便宜,我只得找便宜的玩玩喽!”

明明自己还是懒得喜欢他,但此时竟然有一股莫名上火的感觉:“那你到她们那里睡去,别在我屋里呆着。被那么多人睡过的家伙,让我睡醒看见了就犯恶心!”

我是男人,怎么变成被别人睡了?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嘲讽,肖俊好想回一句:睁眼不认帅男,装淑女有屁用。忍了忍,换上讥笑版:“外面的,都是留着玩的。家里的,才是留着疼的。无论跑多远,最后还是回家不就行了吗?”

心被戳得猛一痛。冰美人知道,肖俊又拿她家当笑料了,大声回骂道:“反正比你家的家风好!快活起来连命都不要。”

每次刚刚对家泛起的一滴思念,就在这类骂声、讥笑声中,被戳得千疮百孔,七零八落,无影无踪了。终于有一天,肖俊接笨哥来电:矮老马快熄火了,喊冰美人回去商量遗产给哪个孙女。肖俊立即苦口婆心地教育冰美人:“申家人没养真正姓申的,给你这蒋家的丫头捧手心里养大,这时不回去会遭天谴的!”

“难怪你睡地上!”冰美人怼他一句,还是回家了。肖俊怕她斗不过笔杆子硬的,也怕她回去又出不来了,而且接消息“再不回段即被开除”,他也跟着回去了。

自从上次在雨里摔了一跤,矮老马的身体状况始终不太好。出院后就在家躺着看电视,看见孩子不争气的情节就骂。小宝贝又跑走了,还生怕自己明天再摔一跤,更没能力抢房子了,她心急火燎地盼着神爹再出现,准备当面以死威胁,强迫他把房子交出。但一天天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了,反复催女儿女婿给神爹喊来干活。

蒋理知道神爹到哪去了,正想再去看望一下呢,此刻当然是很受命的样子,狠劲一点头。狰狞妈哪会放下高贵的身份,主动前去与神爹交流?习惯性地指着讲理爸大叫:“又想出去找情人?不许跑!”

小时候的习惯性动作——蒋理把眼珠子轱辘一转,定位在矮老马的身上,立即指着狰狞妈嚷嚷:“你看你看,她不让我去!”矮老马也急了,一把使劲抓住狰狞妈的胳膊,一边骂着:“你这智商像不像我女儿了?哪头轻哪头重弄不清楚吗?”一边示意蒋理快走。高老头见状,也跑来帮忙。气得狰狞妈更说不清楚因为所以了,眼见着男人消失在眼前,恨恨地与老两口吵了起来。

蒋理与仙娘联系了一下,得知她娘俩在超市呢,所以先来到马场湖的旧房子前。轻轻一敲门,吱得一声。门锁不见了,只是轻轻带上的。房间内,炉子没了火,锅内没了汤,到处空空荡荡又整洁无痕,但那发黄的小灯泡不见了。

这房子,又成了没人敢进的地方。因为神爹又开始“保护”老邻居们了,拿着菜刀逮着各家的大门砍,要将他认为门里面藏的坏东西破坏掉,所以砍得到处都是刀痕印,很快给大家吓得报了警。因为这次神爹身有重伤,三位警察齐力给他逮住了。送至怀远荣军医院后,医生们愕然发现,神爹已患有严重的气胸症状,入院时已危在旦夕。而这医院内没有相关的医疗设备与技术,所以立即一边联系仙娘,一边将他紧急送往老年康复中心,治疗费用由他的退休工资自行支付。康复中心专门为他安排了看护者,时刻陪伴他的生活起居。

再回到新二区,仙娘与昕儿也已回来了。蒋理又给手机调了个静音,跟着娘俩前往老年康复中心。

“叽叽呱呱三只鸦,满嘴喷粪叫喳喳。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一路上,蒋理先借朱元璋骂文士的诗,诉说了申家如今的战况。再听仙娘说警察们逮神爹时,三个警察逮他一人的惊心动魄,听警察们进旧房子做观察记录时,纷纷感叹“比正常人打理得还干净”,不由地再生敬佩与怜惜。来到病床旁,看神爹在笑。虽然还是形销骨立的样子,但他始终在笑,不停地告诉大家:每一人都真得很爱他。看着他满脸的幸福,蒋理知道:他在这没有责骂、只有关爱的环境里,再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放心,我一定打赢这最后一场雪仗。”临走时,蒋理认真地回了他这一句。他又笑了,笑容里满是感激,满是幸福。

“怎么还不回来!”一次次电话打不通,狰狞妈在矮老马身边不停地叨叨:“你不等他说清楚去哪,就放他跑!又跑丢了吧?下次可拉我了?”

矮老马也不停地回骂:“管个男人都管不好,还好意思赖我?你还是我的智商吗?还是我的女儿吗?”也就是这一天,被女婿急得、被女儿气的,矮老马奄奄一息了。

还好,冰美人回来了,让矮老马舒服了一些。接着,那个急死人的也回来了,一眼发现如从天降的女儿,惊喜地一把抱住不舍放开,任由全家人齐声责骂:“死哪去了!”

“死哪去了!”冰美人不耐烦地一把推开。

蒋理可怜兮兮地拍着大腿诉苦:“我的宝贝啊!你奶让我找的神,找不着了!从他家,到警局,再到怀远,我这一天累得都快神经了,差点被扣留在荣军医院观察一天。不信,你们去问问?”

跑那医院去问,脑子不好使呀?全家暂时懒得理他了,围着冰美人问这次出去的情况。蒋理一边听着,一边与车队联系最新战况。得知南京方向的雪下得更大了,少一位副司机,蒋理立即申请与徒儿搭一班去帮忙跑一趟。

挂上电话一转头,看见狰狞妈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并怒气冲冲地问:“临退休了,又下个大雪,你往南京跑干啥的?人家少一位,你去一个机班干什么?”

雪都下成灾了,还能干啥?傻婆娘!蒋理使劲给她拨开,快速收拾着出乘包:“那边忙不过来了,需要我们去支援。”

怎么可能?肯定有假!狰狞妈大声吼道:“人家属于江南的省会,需要你个跨省三线小城市的老职工帮忙吗?”

我比谁瓤吗?!被气的,老蒋同志也两眼冒火了,但又生怕气跑了女儿,只得强压着火气反问道:“像我这早早当兵的老同志,工龄都比那边建段时间还长呢,经验更丰富,不知道吗?平日里,我们这边的许多同志都被陆续调到那边工作去了,这天灾时期不更需要我们出手帮忙吗?特别像我这老当益壮的,不在这关键时刻上场,对得起祖国的养育之恩、组织的精心培养吗?”声音里还是略带火气。

烦死人了!狰狞妈立即打断他的不停问话,反问一句:“你对得起我当年对你的看好吗?”

只能说明你始终都是愚笨又自以为是!蒋理忍住气,拍了拍准备发火的冰美人,摸出手机拨通车队的电话,又惊慌失措地叫道:“啊?!路局检查组马上就要到了?噢噢,不好意思,我这一时家里有事,有点耽误了。喔喔,领导放心,我这就出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在车队长忍住不笑的寂静中,他迅速挂上了电话。在狰狞妈已被吓愣的傻样前,他以冰美人也听不见的音量咕哝一句曾巩的《咏柳》:“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抓起包火速奔向单位。反正她听见了,也不懂这是骂小人得意忘形终会失败的意思,自己随口解解恨算了。

车里车外都是寒风。除了往年冬日的装备,肖踌包里多备了一个口罩。这一清晨,一道或深或浅的脚印贯穿着段内外,是不断轮番上下班的战友们相互留下的“快车道”。肖俊玩得起劲,专挑平整的深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踩。

“小时候没玩够啊?跟弱智一样。多买一些吃的去,一定别忘了拎上车备用!”准备出勤了,蒋理指挥兄弟俩去食堂备食品,肖俊却盯着操场上的一辆黑色轿车看了看,转身跑去摘了根树枝。

线路上时刻有人扫雪除冰,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吗?何况如今难得再见这么大的雪了,他就要多玩一会儿呢。眼前,铺天盖地的白雪,也披了轿车的一身。肖俊用树枝在车窗上划出I和U,中间画一个心型,再用手掏空。嘿,好看,等再与冰美人一起出门的时候,提前弄一个给她看。随手又发去一个柔情短信。

等肖俊回头找笨哥,肖踌已用自己的饭票换回了一整箱袋装香辣牛肉面回到公寓,看得师傅也一愣:“买这么多啊?”

肖踌也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傅说的嘛,要可以备用的食品,还要多买一些。在食堂看了半天,好像也就是它了。

“哦,好!看你抱个大箱子,怕你累着。”徒儿太听话,师傅也只得化无奈为关爱,解了尴尬。肖俊在旁加问一句:“你不怕吃腻掉?”

蒋理立即抱过箱子为徒儿撑腰:“有保质期的,吃不完咱兜着走。”

肖俊哪受得了一路吃这个,大叫他不吃。肖踌想对弟弟说什么呢,蒋理用胳膊碰了碰他,不耐烦地摇摇头:“不撞南墙不回头,孺子不可教也。他不吃拉倒,我们走。”与徒儿每人装了三袋备用,剩余的放入衣柜内,拎着各自的饭菜向前出发。

当年的机调室,早已被改名为派班室,但机调员的职称还没改。肖俊在这里打听到:这趟车是直通直达货车,很是得意地问蒋理:“我说的吧,带这么多有保质期的干什么?”

“写错了!你的写上面!”蒋理本来就懒得理他,这一时又发现徒儿填写报单时,在司机姓名栏内先写了一横。同样是司机,谁的名字填司机栏里,谁拿这一趟的司机工资。

肖踌愣愣地看着师傅。早就说好他来以司代副的呀?

“你们都不愿意,写我的!”肖俊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敲了敲那一横。

蒋理一声冷笑:“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如果犯错误,也按司机的高标准扣钱噢!”又继续哀求徒儿,“我这真得快退休了,也许半途撑不住又要休息一会的。所以还是你坐司机位子,让我再冒充一下年轻人吧。”

没等肖踌做出决定,肖俊又在旁咕哝一句:“想偷懒,还瞎找理由。”机调员们也笑着凑热闹:“越老越嗲溜。”吓得肖踌赶紧把自己的名字填入了司机栏。不能让他们再继续吵下去。

接过由徐州送来的货车,讲大理机班于1月26日12点30分开往南京。暴雪纷飞,满眼睛里都是密密的梨花由天而降,不停地旋转舞蹈着,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相似又不断变化的白色朦胧中。机车始终慢速前行,开一会儿停好久。肖俊先是欣赏着雪景,想像着再用怎样的相处方式才能令冰美人心动,设想着见面再示浪漫的场景,一时还挺乐呵。想啊想,始终没等到冰美人的回信,天却黑了,肚子饿了。“啥?才过凤阳!”肖俊看一看站台的标牌,惊呼一声。看一看师徒俩装有泡面的包,肖俊还是很放心地将自己的饭菜热了热,一边吃着一边发信息:“等我回家,带你到龙子湖打雪仗。”

23点,机车终于驶入了下一站,再一次按照命令停在侧旁股轨道上待避。

这是石门山站,几乎没啥工作人员的小站。黑幕之下,灯光之中,雪白的花瓣继续无休无止地随意飘撒着。车站和工务人员轮番铲着积雪,确保站内轨道的畅通。又一辆客车与它擦肩而过。乘客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忙着为他们开路,或静静地为他们让路。一连看了十几个小时的雪景,连一半的路途还没过!肖俊有点生气,打着哈欠叫道:“不是直通直达的车吗?清不烂冷的,开车呀!”

蒋理立即接上:“冷?开蒸汽机车去!冬天穿衬衫,保你啪啪汗。车窗都不能密封,防止出了机车闪着汗受凉。”见半截老头子又要回忆曾经了,肖俊闭嘴看手机,与兄弟姐妹们聊天去了,省着他唠叨不完。受苦受累的过去,有啥好回忆的?跟娘们一样。

嘿,闭嘴了吧?你不理我,还有徒儿呢。蒋理转身与徒儿继续聊:下车再回来,冻的手脚不能马上伸到火上烤,防止烫伤,但可以放入热水中泡。

夜深了,越来越冷。“机车的某些部件或管路冻结时,应采用库内保温或浇热水的方法解冻。”师徒俩复习了所有相关规定,就去睡觉备精神了,反正肖俊还在反复看手机。

始终没有冰美人的回信,朋友们也都没有动静了,肖俊也无聊地睡着了。直到肚子饿得叫唤了,他在浓烈的泡面味中醒来。世界仍然是一望无垠的白色,站台还是那个站台。看看前面仍未变色的耀眼红灯,肖俊揉着眼睛喊笨哥:“给我的也泡上。”

蒋理一把按住肖踌准备拿包的手,故意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不是嗷嗷叫不吃吗?俺怕给你吃哭喽,又没有老人家的怀抱撒娇!”

“我跟我哥说话呢,你个半截老头子装什么嫩啊?”肖俊来了火气。

蒋理最讨厌听这个称呼,瞬间也来了气,指向徒儿:“在这机车里,他应该听师傅的话,还是听弟弟的话?”

他总归是自己的弟弟呀!肖踌用乞求的眼神盯着师傅,却不敢吱声。

笨样!肖俊看看笨哥,不耐烦地准备下车:“有啥了?一袋泡面,跟个八宝蛋样。你们吃吧!我找食堂去。”蒋理向徒儿摆摆手。头一伸出车门,冷风呛人。肖踌赶忙拿出备用的口罩给了肖俊,再让他按规定戴上工作帽,可以挡风雪。

并段之后,蒋理帮忙跑过一次这条线路的,所以这站里的情况他也知道。这小站没有食堂,职工也都是拎着饭菜来上班,只够自己糊口,不会有好吃的。

果然,打败仗的很快就回来了,冻得直跺脚。蒋理转过脸来,再看看徒儿为难的样子,想一想:关监狱的还要给饭吃呢,何况此刻同在一个机班。无论他认不认,自己是师傅,是长辈。最终又指挥徒儿:“给他饿死了还麻烦我们俩呢,就送给他一个吃吧。如果有好吃的了,我俩吃,他看着。”

肖踌拿出第二袋泡面,肖俊还要一袋。蒋理又一巴掌按住包的开口,大声问道:“你哥不吃了?”一人只有三袋,而且依这老天爷撒雪不知累的形势,不知要停车多久呢。

肖俊也用上阴阳怪气:“你们不是有好吃的吗?这泡面吃了容易发胖。你让他又吃走形了,找不到老婆你负责?”不等蒋理说话,肖俊一把夺过工作包,笑嘻嘻地去掏另一袋。其实,这个并不好吃的东西,他也不会吃得太多,只是实在无聊,闹着玩的。这一掏,他发现了新情况,将包敞开口给蒋理看:“嘘啥嘘,多着呢。大麻虾的胡子(瞎嘘)。”

真的呢,还有四袋。肖踌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师傅。如今许多书本已背熟,他没时刻带着,包里有空,就偷偷帮弟弟的那一份也塞进了包里。

“好,他找不到老婆我负责。如果我女儿最终谁都看不上了,就嫁给他。”蒋理拍拍愣在原地的徒儿,“心眼好的乖孩子,一辈子有安稳饭吃。”

这……肖俊也被这话吓愣了。是的,他是冰美人的爸爸,而冰美人至今没给他回信。如果他费力追的女人最终选了笨哥……看看那难吃的泡面,肖俊换个台词对蒋理嚷嚷:“超过十小时就算超劳了,我们可以请求单机来接我们换班呀?”

反正他至今没背啥规章,蒋理也来逗逗乐:“小子,那是一司一副的班。我们这两位司机一起干活,超过十六小时才算超劳。”机班内有人自认以司代副、干副司机的活,其实还是一司一副。

总归肖俊不笨。“填报单的时候还分正副呢,现在又不分了?”翻眼看看蒋理,抖着泡面看着前方的红灯,忍不住又借物骂一句,“始终一个颜色,这灯有毛病啊?”

蒋理两眼一亮,让兄弟俩看着车,他下车去观察打探一翻。回来撇着嘴巴告知:“信号灯是顽强正确值守,倒是那前方道岔出了问题,耐不住严寒,被冻上了。”只能听懂表面信息的肖踌点点头,赶紧找笔记下。肖俊对着得意偷笑的蒋理翻一眼。

道岔不能按规定搬放到通往下一站的轨道上,信号灯只有保持红色,提示不可继续前进,否则机车就进入通往其他方向的线路去了。而车站人员都在忙着处理正线上的冰冻,为客车们及时开路呢,货车们需要慢等。肖俊听了师徒俩的探讨内容,到笨哥的包里抓起一袋泡面放进自己的包里。不备好,饿了还真没得吃呢。肖踌只顾着记录新知识呢,不看别人小动作的。蒋理则在一旁看了个清楚,轻哼一声:“小家子作风。”拿起手机找号码。

“呦,大家子还需向老婆汇报近况呢!”肖俊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借用一下“妻管严”的话题。

“我要给值得挂念的人打电话。”蒋理告诉他们,再这样继续待避,需要每隔半天给车队打一个电话汇报情况,便于上级及时掌握一线信息。

肖俊立即又想起了仍未回信的冰美人,也发信:“前方路不通,也不知几点才放行,就算明天到家,我也得先睡上大半天,再带你出去玩。”

“你看你看,说了现在手机重要,他就是不怕把手机电耗光了。”蒋理气乎乎地指着肖俊对徒儿抱怨。机车内没有充电器的插孔装置,电耗完了需要去站里充的。

“用我的。”准备去检查机车的肖踌赶紧放下锤子摸手机,打断他俩的新一轮斗嘴。蒋理摆摆手:“你的手机没有群发功能,不好使,就给停在前后各车站的机班发信问候一下可还好,鼓个劲,协助党支部做好队伍稳定工作。”肖踌重重地点个头。蒋理还将许多车间人员的电话号码给了他,包括领导们的,防止自己的手机出了故障无法联系,也借此机会向大家展示徒儿的爱岗敬业。

很快,蒋理通话时,手机里不断响起进电话的声音。汇报情况呢,他更是不理不睬。待他这边通话结束,那个最熟悉的号码又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如今不可关机,还是接了吧,省着没完没了地耗电量。不料他刚回一个“喂”,手机里一声怒吼:“哪个是值得你挂念的人?”

蒋理一愣,看了看盯着手机又嘴角挂笑的肖俊,不紧不慢地作答:“如今最值得我挂念的人,就是挂念我们在暴雪中不得前行的人。领导们等候最新消息呢,而且机车内每个手机电量已不多,肖俊还在与你女儿浪费宝贵的电量。小心所有领导随时与我们断联,影响各级领导的正常工作,找你全家算账……”没听完,狰狞妈赶忙截断了通话。肖俊的手机也终于收到了梦中人的来信:“你的最美阿姨让你省点电,留与车队联系近况。”

肖俊斜眼看蒋理,换成蒋理在那翘着嘴角偷笑呢。平日里,大家的手机只是打电话和发信,行车途中又不用,电量足够用一路的。但此时用得频繁,说不定还真要跑那小站里坐着等充电呢。肖俊收回厌恶的眼光,发去平日的泡妞习惯用语:最后一丝电量,我也只送给你。

又见暮色苍茫。肖俊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又吃了一袋泡面。大寒天,空肚子真是冷得想打颤。辣乎乎的佐料加滚烫的汤,好歹吃得浑身挺热乎。眼见着泡面也吃光了,又生怕冰美人再次跑没影了,肖俊骂一声:“这天真讨厌!”

看徒儿,最后一袋泡面只掰了一半吃,为明天留了一半。真是心有未来的好孩子。“三才者,天地人。你人只列第三位,听天地安排吧!”蒋理感觉,如今与肖俊说《三字经》这类古言警句就是最合适的教育方式。肖俊轻哼一声:“家人都不听你的话,所以你是人的最后一位。”

又敢揭我伤疤?蒋理回骂:“连个老婆都养不起的男人,还好意思说人家是最后一位。”

肖踌听出师傅的声音带火了,又怕弟弟再回顶,赶紧让肖俊睡觉去。偏偏师傅又补上一句:“没有文化,不知害怕。你迟早会落伍的。”

回去一定直接给冰美人带走,不用经你同意!肖俊一把推开笨哥的手,对着笨哥骂给蒋理听:“碍你啥事了?多管闲事多吃屁!”

吓得肖踌赶紧说弟弟向来就喜欢这样气人玩,替弟弟向师傅道歉,劝师傅注意休息别生气了,也不要再理会小孩子。

是的,行车路上不能瞎闹的,需要保持工作的精力,何况在这抗灾时期。蒋理搂过徒儿,捏捏他又渐长的肥肉:“身边有这么一个喜欢气人的弟弟,从小还能长这么多肉肉,宰相的肚量哦!”

被捏得痒痒,也被这话逗乐了,肖踌躺在师傅的怀里嘿嘿笑不停。这很像自己曾经在奶奶怀里撒娇的情景,让肖俊看着难受。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肖俊捋了捋刚又烫染的新发型:“为啥这么多女孩,玩玩就都没意思了呢?也没人给我一个白话版的解释,唉!”

又笑话他笨哥了。蒋理斜眼看看他那没事找事的死样,也一声叹气:“唉!说个不太顺耳的白话版,你天生有做臻品牛郎的天赋,可以成为让无数富婆心甘情愿掏钞票的帅男。可惜的是,你该学习的时候没好好学习,始终没把自己再往真正的高档阶层提升,始终只在儿时的天赋上原地踏步,因此少了与高档女士交流的话题与能力。物以类聚,你也只有与那些容易玩腻的类型玩玩喽。一句话,你把高档女人都早早地让给了别人。”

物以类聚?我同那些傻妞是一类的吗!肖俊瞪着眼睛指向笨哥:“他好好学习,有高档女人了?”

“暂时没有,现在也不需要。我们是惨绿少年。”蒋理微笑着爱抚着徒儿的后背,肖踌低头羞涩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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