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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他对“绿”的认知,这词听着像是被人抢老婆的感觉。却见他俩的这般表情,应该又是传统褒义词了,不能再问。肖俊恨恨地盯着蒋理:好,我一定让你女儿也成为低档类型!

气得想喝水润嗓子,拎起水桶,这才发现水见底了。平日里,这一桶水足够用一路的。但这三顿反复煮泡面,用得太快。“没水喝了!”肖俊一声大叫,让师徒俩停止了给他眼里揉沙子的举止。

肖踌起身,说他下车去找干净的雪回来化水。没等肖俊大叫“那水怎么喝”,蒋理已拦住徒儿,告诉肖俊,可以化雪水为甘露,或者到站内提水去。肖俊立即将水桶塞入肖踌的怀里:“他说的,他去。”

在陌生之地找陌生人办事,肖踌有点害怕,抱着水桶站在那里微微犯愣。

“说不定,站内现在有好吃的了。”蒋理对肖踌说,“带上钱,别光吃不付账。”肖踌缓过神来,点点头放下水桶,准备去找钱包呢,水桶又被肖俊抢了回去。

上次我独自去找吃的,他一声不吭,说明他心里有底。现在,说不定抗灾时期有特殊待遇,真有好吃的呢。反正坐这也无聊至极,再跑一趟踩踩雪,也没啥大不了。肖俊又下车去了。蒋理突然想起这大雪天路滑,拎着水桶更不易躲车,赶紧大声对肖俊嘱咐一声:“宽拐弯,勿触棱。保持5米距离!”

最讨厌听书本知识了。肖俊不耐烦地回声:“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蒋理气得直瞪眼:“古书没背过,现在必背的知识也一窍不通吗?‘横越停有机车车辆的线路,先确认机车车辆暂不移动后,距该机车车辆5米以外通过’!”真不想与他多说的,但身为师傅,“孺子不可教”也必须教,何况在这具有危险性的现场。

肖俊咕哝一声“搔叨精”,继续向前进了。看着他再次走远,蒋理轻蔑一笑,将徒儿的半袋方便面放入了自己的包里,看得肖踌莫名其妙。

但眼下确实没有备用粮了,蒋理打电话向车队报告口粮告急。肖踌在一旁蜷了蜷身子,轻轻晃了晃腰——腰又痛了。

肖俊再次扑了个空,去问铲雪人何时为他们开路。雪,不停地下。为了正道的下一趟客车安全通行,职工们都已忙得顶着大雪冒着汗,真得顾不上他们侧线的货运机车。寒风凛冽,本来就需要缩着脖子走,这会儿还要拎着来回晃荡的半桶水,气得肖俊踢飞着一路的雪回车来,翻眼看那个超级大骗子静等好戏的模样。

“有什么好吃的?”蒋理故意笑问。肖俊没好气地一再声明:自己再也不去打水了。

“我再也不跑车了,我要回家!”坐下休息一会儿,肖俊又不耐烦地叫唤起来。蒋理轻轻笑道:“你打电话对上级说呀?”

没想到,不怕得罪任何人的孩子还真给车队打了电话。但大家都在齐力抗雪,也没有多余的线路给换班的机车使用,更来不及理会准备辞职的人。加上冰美人又没有动静了,肖俊准备找点茬,一边发信一边念道:“一位姓肖的男生,想念姓申的美女了,想发个信讨个好,应该发点啥呢?”肖踌顿时惊讶地看向他。

他要么在逗自家女儿,要么又在拿他笨哥当笑话。蒋理心生厌,也打开手机找到女儿的名字,一边输入一边深情吟诵道:“雪花逢漫天,寄与汽笛人。皖南无所有,聊赠一声甄。”

是的,肖俊又听不懂了,但知冰美人看见这类语句一定也很烦的,也许干脆又不看手机的任何消息了。一时不敢再发信接下文,肖俊恼得再次大叫:“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理想让徒儿做解释呢,一转脸,却又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徒儿:听这么一首改装诗,小脸变红了!

肖踌正在反复地摸着自己的手机。“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师傅那首改装诗,应该是提醒冰美人别受肖俊骗的。而自己则是想在这特殊的日子里,给昕儿发去这首诗的原文,以此送上一份真诚的祝福和自己对缘分的珍视。但顾及着手机的电量,也害怕昕儿不给他回信,见面只会更尴尬。

等啊等,熬啊熬,已是28日了。前一天只吃三袋泡面,半夜就饿醒了。肖俊爬起来去摸笨哥的半袋泡面,但怎么摸也摸不着,只得再去睡觉。已被吵醒的蒋理躺在那里,眯缝着眼睛偷看偷笑,肖踌则是坐那看着不敢吱声。

“哪个吃饭了?”再待蒋理一觉睡醒,未睁眼先听见咯嘣脆响声。半天听不见回答,就知是肖俊了。因为徒儿满嘴是饭,也会慌得发个声音代表回答的。果然,肖俊啃着干泡面对着他笑呢。

再看看徒儿,仍是那张着小嘴的憨睡样。昨晚让师傅休息后,肖踌独自继续守岗。生怕有特殊情况或通知发车,始终绷着神经没敢睡。肖俊又饿醒了,正好看见笨哥打哈欠,就非让笨哥睡一会儿,他来看守。待笨哥一头扎进梦乡,蒋理也又打呼噜了,他悄悄把蒋理的包也摸了一遍,果然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哥没有坚守到底的能力,就把这半顿饭留给我了。你羡慕?”肖俊咽下泡面,得意地抖着眉毛问蒋理,让蒋理同志恨得牙痒痒,脱口骂上一通:“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肖踌知道,师傅这是在借用贾宝玉的《螃蟹咏》,骂肖俊贪馋狂妄,还尽找歪理辩解。其实,肖俊可以用林黛玉的《螃蟹咏》做反驳,因为这版本用拟人手法赋予了螃蟹至死不渝的战斗精神。但可惜,他不会,自己也不可以在这情况下教他这一出戏。

又是这类听不懂的!肖俊想起了仍未回信的冰美人,在蒋理背第一句的时候就不耐烦地回叫道:“新时代的人,你可能好好说话?等送来的救急食品,我给你们吃完!”可是,他的话已经叫完了,蒋理的谱还没背完呢,只得恨恨地坐到一边,恨恨又无奈地咕哝着:“无聊透顶!”

蒋理摇摇头,叹一口气:“世人痛恨人当贼。”

这句听懂了。肖俊回头来一句:“吃完我就溜,随便你怎么痛恨。”耍赖皮,是他从小的拿手好戏。

蒋理斜眼看看他:“你溜我就报阁揆。”

阁揆又是啥?突然怕是与冰美人有关,肖俊这次没敢乱骂。蒋理发现了他的一脸懵懂,得意解释:这词旧称总揽政务的人,如宰相、内阁总理等,这一会借指他们车间的领导。

就这呀?肖俊又是一声哼:“反正回去我就不干了,你高兴报谁报谁去。”

蒋理无奈地一摊手:“车不前进无法回。”

确实,到处都是深雪,走这下车往哪去?客车又不会在这小站停靠。肖俊又上火了:“回不去,我吃完就睡,你们自己熬夜看着!”

蒋理握个拳头,假装向睡地上的发狠:“谁敢偷懒逮谁捶。”

肖俊瞪眼回道:“等你们休息的时候,我捶你们!”

蒋理换一个好心劝说的表情:“违规你要掏钱赔。”

肖俊被他的押韵惹得更是心烦:“对,我都不干了,还把钱给你们呢?有这钱,我自己买好吃的去!”

蒋理又无奈地一摊手:“车不到站没得剋。”

烦死了!肖俊开始放声叫唤:“有本事,你在这呆一辈子,吃一辈子泡面!”

“天灾挡道咱作为!”蒋理秀出他的臂膀,来个加油的姿势,“寒风吹,战鼓擂,不出差错咱怕谁!”

“烦死啦!我怎么想起来陪你跑这最后一趟的!”肖俊紧拧着眉头,看一看外面的一望无垠,使劲一跺脚。

蒋理立马换上调皮笑脸:“有缘千里来相会!”

妈呀,世上还有比自己更皮厚的人!肖俊气得大声骂:“那是我与你女儿的故事,谁要你个糟老头啊!”

肖踌被他们吵醒了,好奇地看看糟老头,看看发怒者,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只好安慰弟弟一定会回家的,不要急。肖俊又把气撒在笨哥的身上:“这哪天能回家呀?当初可是你把那学校那专业说得那么好!”

蒋理随即又帮徒儿回答:“贪心不足要倒霉。”

“我累了,跟我哥叫两声不行?”

“累?好歹不用你加煤。”

两人不断斗嘴,急得肖踌向肖俊直摆手,可肖俊看不见。但听见蒋理似乎又要开讲蒸汽机车话题了,肖俊这才闭嘴,去办他必须要办成的事情。拿起手机,使大劲静下心来发信:“离开越久,越是想念。但愿赶在冰雪交加的浪漫之日,我们再次相见。”按了发送键却一愣:晕!自己竟然也开始练习押韵了。

就这半桶水。等师徒俩刷牙漱口后,喝了晨起一杯水,再泡上一杯茶,水桶又见底了。肖俊吃泡面真得吃腻了,也找水泡茶呢。“怎么又没水啦!”肖俊晃着那个空桶大叫。

“有泡面吃的人,喝汤就行了。要不,喝这个水?”蒋理忙着与车间联系汇报呢,指了指他刚挖来的一盆雪。待避时离库太远,需要备一些热水浇机车上的冻结。

肖踌赶紧问在哪打水的,他去打。蒋理却伸手阻拦,问肖俊:去打水不?肖俊回答:大不了大家一起喝雪水。蒋理点点头,从包里掏了一些钱:“好,我蒋理的话你不听,就别怪我不讲理。走,徒儿,我们一起打水去,顺便问问前方的情况。”他让肖俊有事电话联系,带着肖踌全副武装走出机车。

来到站内问一问,得知救急饭还未送到。打电话问一问车队,得知段内已做部署,食品应该马上就到了。打了水,蒋理看见两位站内工作人员,半开玩笑地诉说他们一连吃三顿泡面了,今早还没吃饭,送来的救急饭应该还是泡面,拜托谁有多带的干粮卖一点救急,他给饭钱。一位下夜班还没回家的同志,说他还有备用的两个馒头几头蒜,笑问他们买不买。

没想到,还真有不是泡面的饭呢。“只要有,掏空钱包都得买!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蒋理兴奋地高歌一句,对这位同志道声谢,又借来一个锅,将冰凉的馒头热一热,让徒儿看着锅,自己踏雪去问一问前线情况。确定大家还在全力以赴与暴雪抗衡,侧线继续等待,蒋理看看侧线上齐膝盖的积雪,点点头道声辛苦了,回去让徒儿在屋内将这顿饭吃了。肖踌看了看两个热馒头,拿起一个准备掰开两份,蒋理一声令下:“自己吃!他吃过泡面了!”

“这,行吗?”做人可以抠,那是自认的命,但决不可以自私。肖踌每只手捏着馒头的半边,心中很是为难。

蒋理有点急了:“小傻孩,你省下的半袋泡面,被我藏起来又被他偷走,你这当哥的还由着他?以后他真得变成贼了,你负责?雪灾挡道,他不知帮大家分担只知道玩,吃饱有啥用?我就是要他在这难得的机会中领悟到:吃亏人常在,倒巧死得快!”

肖踌一哆嗦。弟弟占他便宜,他是挺难过的。但这道理,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就行了,总不能咒他饿死呀?看看师傅的眼神里露出了胖妈般的凶光,难得对他发火的样子,他只得违着性子放下了一只手。

“一个馒头十块钱,可行?”

“馒头和蒜,每个都一分钱。没有就欠着!”

“等我在哪找到一分钱,都不知退休多少天了,哪还有机会来你这小站啊?”

“让这小师傅带来。”

在这齐力抗灾的时候,将自己的剩饭剩菜送与战友救急,人家肯定不会收费的,玩笑两句赶紧回家了。蒋理心里准备好了怎样感谢人家,所以一边迅速吃着,一边与接班人继续玩笑着。“馒头为饭蒜为菜,所有美味靠边站。”蒋理向车站同志竖个大拇指,感叹在这不需吃饱、必须吃好的年代里,这顿饭吃得真是倍香!大家哈哈笑。

“越是珍贵的越容易失去,意犹未尽啊!”蒋理笑嘿嘿地拍拍跟着笑的徒儿,又对大家道声谢。正好,救急食品送到了,果然还是泡面。蒋理取两袋留给那人做偿还,拎着其他,肖踌拎着满满的水桶,一同回到机车内。蒋理告诉肖俊:“客车重要,货车没得商量,只有继续待避。”

看见肖俊直皱眉头,肖踌心中一惊:糟糕,随身忘带口香糖了。

“嗯,我们也吃够了。”蒋理搓搓凉手,指一指泡面,“随便谁吃吧。我们躺倒休息不知饿。”应该是刚才说话太多,进风了,一不小心竟打出一个嗝来,更是蒜味熏人。“哎哟,这迎风走雪路,还呛风了呢。”蒋理赶紧嘿嘿笑道。

“都在前线,都是活人,有这么不讲理的吗?你们出去吃的啥?也不给我带一点!”肖俊早就闻到了大蒜味,早就回忆起了所有可以加蒜的美食。这又以为蒋理撑得打嗝了,更是恼得直叫唤。

“大蒜面,只是不用泡的。”蒋理又是嘿嘿一笑,耸了耸肩头,把手一摊,“让你去,你不去。我们去打水,遇到发放救灾口粮的了。但一个班组两份,当然给在现场的两人喽。怎么办呢?”

“我没有一份,也该有半份呀!”肖俊又恶狠狠地看向笨哥。

蒋理笑着在他眼前招招手,引去他的注意力:“吃亏人常在,善有善报。我们怕你冻着,怕你饿着,所以老天赏给我们一点小食品。下次再没水了,你心里念着我俩去打水,说不定就有精致大套餐呢!”

“对,我念着你俩跑雪路,你俩成经书了呢!”这辈子哪受过这般摆布,肖俊恨恨地看着蒋理。你等着,我一定把你女儿带走,而且带得远远地!

不吃,真得很饿。肖俊又干啃起泡面来,喝了一杯热茶,嗓子里终于少了许多泡面的味道,但还是有腻感。冰美人仍然没动静,让他在恼火中心神不宁,终于在临睡前发条解恨信息:“你家老公耐不住性子,围着站内美女转了一圈,弄了许多好吃的自己吃了。”发出去了,关机睡午觉。手机电量不多了,下午等看结果。

夜里,蒋理的手机响了。按下,它响。按下,它再响。蒋理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到动力室,低声问她在这抗灾时期闹什么。“怎么,你可以围着站内美女打转,就不可以接老婆电话了?”狰狞妈恶狠狠地问。

蒋理恨恨地回答道:“我这一把年纪,冰天雪地的辛苦奋斗两天了,可能没事围着别人转?雪灾期间捣乱人家干正事,我不想混了?整天不知道相信家人,尽被坏蛋耍着玩,还浪费我的手机电量。一旦手机电量耗尽打不通了,工作出了问题,把我俩的照片一起贴在考核宣传栏里!蚌埠这边三个作业点贴三份,南京那边再贴一份,让你的倒霉样跨省皆知!”吓得那头又立即挂上了电话。

被气得睡不踏实了,翻来覆去。朦胧中,竟然听见肖俊说起了朦朦胧胧的梦话,好奇心引得他更是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打手势催徒儿睡觉去,他注意听着那位还会咕哝一些什么重要情况。

漫天接地的白色世界,又渐渐清晰起来。又到29日的白天了。看徒儿有翻身,蒋理使劲将他推了推,对着耳朵小声说:“尿个尿,冻醒困,去站里看看又有什么救急口粮,吃饱了回来再睡。”

肖俊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一脸冷漠地做了一切出门准备,始终没看他一眼。蒋理两眼诧异地看着他开门下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夜的梦境,都是他与冰美人的故事。从小到大,都是伤心或愤怒的女孩子反复问他“为何不回话”。但在昨晚的梦中,他强行拉住冰美人的手,使劲将她向怀中拉,反复大声问为何不回话。无奈,无论他怎样使劲拉,冰美人就是不看他一眼,怎么也拉不入怀中……在急促的呼吸与心跳中,肖俊痛苦地醒来了,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蒋理正皱着眉头盯着他瞅呢。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右手紧紧拉着上衣的底边,手心还有微微的渗汗。自己睡觉竟然也出丑了。肖俊被这梦境搅得心烦意乱,闭上眼睛也总是反复思考着“为什么”。加上他总是警惕着蒋理的后续动作,更睡不着了。果然,他感觉到了有人在悄悄行动,微微睁开眼,看见蒋理趴在笨哥的耳边低语,不免想起了昨天的“大蒜面”事件。从小到大,只要有他在场,就不会有人把好吃的先给笨哥吃。而这次,竟然一点儿也没给他留!一股怒气促他抢先起身,去抢今天的第一顿饭。

雪,还是那撒野的孩子,不知疲倦地漫天飞舞。蒋理猜出了肖俊的心思,外面肯定还是很冷,也就不再费力推徒儿了,拍拍他让他想睡继续睡。自己撕开一袋泡面,掰下一块嚼着玩,等看后戏。等了好半天,肖俊拉着脸空手回车来,没见走运的表情。

“来,还有一大半呢!”蒋理故意送上那半袋泡面,肖俊不耐烦地一挥手:“不要啦!”

是的,他们的救急口粮,还是方便运输与存放的方便面。又冷又饿,不得不吃。肖俊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故意在站内把泡面吃了,还吃得慢慢地。急死他们!带着满鼻腔的泡面味,他又故意空手回车来,让那师徒自己冒雪拿饭去。

手里还有呢,急啥子呀?蒋理也继续掰那剩下的泡面,继续嚼着玩。

“石门长云暗雪山,孤车遥望信号关。暴雪百战湿金甲,不至宁东终不还!”等蒋理又打电话汇报情况时,肖踌突然惊醒坐起身来:“开车了吗?”蒋理看着徒儿可爱又疼人的傻样,笑着继续向上汇报:“肖踌同志,夜里不睡,白天惊醒,脑神经时刻为下一秒做准备。请领导多备一份奖金,以资鼓励哦!”

“那我呢?”听到钱,肖俊两眼一亮。蒋理指指他的手机,换上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已是糟老头,词穷了,想不出适合你的优词美句。有啥表现,你自己向上汇报吧。”气完小的,再关怀大的,“走,我们去吃早餐,吃热乎了再回来。”

“只准去一个,否则我上告你俩一起离岗,只剩下一个啥也不懂的我在这守车。”肖俊咬牙切齿。

蒋理很是疑惑地看着他:“身为一名难得的老牌实习生,怎么会啥也不懂呢?如果智商不足,起码遇事会拨打电话吧?”又指了指他的手机。

总归还是害怕坏孩子干坏事,而且有人多带一口备用干粮的机率并不高,蒋理留在车里继续嚼干泡面了,让徒儿独自出去执行各项车外任务。肖俊突然想起一事,与笨哥交换了手机,拨打冰美人的号码。蒋理也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警告他不准乱发消息时,他已拨打了过去。手机里传来冰美人冷冷的声音:“什么事。”

“为什么不理我了?”肖俊急切地问话,不料手机里立即传来更冷漠的忙音。蒋理在旁捧腹大笑:“傻瓜。”

噢对了,我应该以笨哥的口气先打探消息呀!她竟然愿意接听笨哥的电话,却不与我肖俊聊天!在蒋理的讥笑声中,一股从未有过的被人超越的愤恨,瞬间在肖俊心中汹涌澎湃,狠命将笨哥的手机重重摔在机车的铁皮地上。

“你干什么!”蒋理一声怒吼,起身去拾手机。肖俊瞪眼回答:“我不干了!”

不干,现在就滚蛋!做为天灾中的前线人员,身为即将退役的老司机,蒋理一使劲,吞咽下冲到嗓子眼的气话。这时,徒儿回来报喜:下午也许可以再次出发了。

笨哥的黑白手机被他摔坏了,彻底断了冰美人与他通话的最后一条捷径。肖俊无精打采地看着自己发出的一条条信息,一键一键输入着自己的伤心新版本:满世界的白雪与泡面里,我只剩下这最后一口气,不知此生是否还能与你再见一面……如果这次我可以活下去,真得很想陪你远走天涯。如果你仍然不喜欢我,我将一人独行天下,远远地欣赏世间每一朵像你一样美丽的花。

蒋理的手机响了,竟是宝贝女儿的来电:“那个糟人说他还剩一口气了,你还剩几口?”

“我啊,”蒋理看看肖俊那打败仗的样子,笑着回话:“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手机里突然冒出狰狞妈的声音:“你拉倒吧你!这几天如果你敢带着两小子一起骗我,我让你断气!再敢下班跑去找情人,你就别想再回来……”

蒋理赶紧按断通话,满脸恐惧地自言自语道:“妈呀,巫婆一个!这终于有前进的消息了,不能再听她念咒语。”

“哪有巫婆?”肖踌放下热水壶愣愣地问,蒋理愣愣地看看徒儿。肖俊在旁配音:“傻瓜。”

终于,29日15点,道岔解冻并搬放到了预定轨道上,车窗前方射来久别的绿色灯光。这连续几天都没睡好,今天又费尽心思与肖俊斗嘴,快退役的老兵感觉困乏了。被上次“狗娘养的”吓得,蒋理这次不敢再有怠慢,把脸上涂满凉水,头伸窗外面迎北。“争取早把被子围。”被凛冽的寒风提神后,蒋理缩回脑袋,向满脸惊讶的徒儿打了一个“耶”的手势。

到达终点站,已是夜里23点。进入公寓,蒋理煞是满意地抖抖满身的白雪:“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他嘟噜什么呢?”怕他又说自己的坏话,肖俊悄悄问笨哥。

“李白的《洛阳陌》,描写美男子的。”肖踌笑着回答。

肖俊斜眼看着大号自恋狂,蒋理得意地向小自恋狂挤了一下右眼。准备休息了,却看见仙娘来信,点开后瞬间丢了笑容与困乏:神爹在听说仍要送往怀远之后逃跑了,而且在逃跑的途中突然不见了,事先每一天都在念叨着他要去扫雪,至今未找到。

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那句“国家需要随时为他出力的壮汉,而不是随时倒地、霸占医院床位的病歪子”?那一夜,蒋理的梦里,有一个拿着大扫帚的人,不停清扫着人们上下班来去的脚印,清扫着铁道线上的无尽白雪,延着京沪线越走越远……

(下节提示:肖俊找到了冰美人的感兴趣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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