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边儿的吉祥楼和城西的雅思居一样,都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大馆子。
只是雅思居主打淮扬菜,河鲜做得是京中一绝。而吉祥楼他们家羊肉做得甚好,招牌菜便是这碳火烤全羊。
既然是京城中的大买卖,背后自然有些势力,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京中不少达官显贵包括地面儿上的人都知道,此处原是镇国长公主的嫁妆,现是栖霞山上太安郡主的产业,一直由庆王府照拂着。因此,街面儿上黑白两道轻易无人敢到这里生事。
与汇文斋、鑫源布庄、聚通茶行等这些暗桩相比,此处半明半暗,算是一处“明桩”。灼华今日轻车简行,只扮成个寻常富家小姐,由羽寒等人护送而来。此刻在这吉祥楼天字号头等雅间儿内,同昊轩并坐于靖王世子秦昊宇对面。
此处倒甚是清幽隐匿,轻易不得外人打扰。
“这……”
一开始,秦昊宇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太安郡主缓缓展开的卷轴。可这一瞥不要紧,让他立时浑身一震,随即探起身来郑重地仔细研看起铺陈于桌上的那道圣旨来。
从玉玺笔迹到墨迹印泥,无不一一反复斟酌琢磨。越看越是惊心动魄,越看越是心潮澎湃。
过了大半日,他方才抬头看向灼华和弟弟。虽然努力紧绷着面目尽量维持着平和,但脸上微微颤抖的肌肉和眼中炽烈升腾的火焰,还是将他心中的狂热激荡给出卖得一干二净。
灼华嘴角微微上扬,秦昊宇这般反应似乎才算“正常”。
“如世子所见,当年建元先帝留下眼前这道这兄终弟及的旨意。原本由我母亲镇国长公主保管。前日太安收拾先妣遗物时竟偶然寻出。想着事关靖王一脉,又说不得能给世子添些许助力,故此这才特请轩公子引领来与世子相见。”
坐在灼华身旁的昊轩垂下头不敢去看他哥的脸,强忍着才没抬手捂眼。灼华这是套说辞也太粗糙了,连表面的粉饰都懒得去做。
用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来敷衍他哥,也太不用心了吧?他哥哥这么聪明的一人会看不出来?
灼华却全无这样的顾虑,说完便悠然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再说话,只静静安坐,等着靖王世子开口。
她这番作派颇有些……有恃无恐!
“说来……当年皇祖父本就极喜爱父王。若下这样一道圣旨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
昊轩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哥哥。
灼华轻轻靠在椅背上,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世子不必起疑,外祖父的手迹太安自小也曾临摹过,这笔迹、玉玺、旨轴无一处不可较验。若世子不信,大可请庆王爷等宗室长辈前来验看。”
秦昊宇当然不会此时便请宗室来验。灼华如此说只是表明她既敢将这东西拿出来,也就不怕甄别校验。
果然,靖王世子再低下头去看那道“遗诏”时,脸上就慢慢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来。有了此物不仅仅能于西北站稳脚跟,更可成就不世霸业……
昊轩看着他哥这副样子瞠目结舌。他哥这就信了?
灼华看了眼昊轩,心中不禁一叹。他不在局中自然清醒。可所谓当局者迷,一套说辞再如何拙劣,于愿意相信它的人听来,却是理正词直。无论有何样的漏洞,自会绞尽脑汁找出百般理由去说服自己,将其粉饰得恰如其分……
这恰恰是一场最省力的游说。
秦昊轩见弟弟这样热烈地盯着自己,却是误会了,面上不显,心中警铃大作。
他怎么忘了,自己与秦昊轩是双生子,虽长幼有序,可却相差无几,同胞同时,同等尊贵。若有真有一天同时站在那天下独尊的位子面前……
秦昊宇心中不禁一沉。
“东西太安已然带到,全凭世子处置。此物本就是先妣代为保管,如今家慈已故,太安一介女流自是不敢擅专。唯有物归原主,由靖王及世子决断。”
一句“物归原主”立时让秦昊宇心中大快。对呀,他才是“原主”!连太安郡主都如此作想,果然……是他的知已……
秦昊宇笑了起来,神彩飞扬,意气风发。
昊轩垂下眼睛,心中默默一叹。
“遗诏”之事暂且放下,三人从晌午到傍晚,细细商议了世子回归西北之计。
如何能使靖王世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随昊轩出京回归西北呢?
现下看来,唯有利用昊轩和灼华同回西北完婚之机。
之前靖王爷已于西北择定婚期,并派人快马入京送来婚书。后因灼华为凌家军申冤一事,便耽误下来。
如今,若昊轩灼华二人同向朝廷请辞,其间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秦昊宇夹带出城……
届时,即便朝廷回过神来,靖王世子说不得早已到了西北。再由靖王亲自上道折子给朝廷,只说自己年老体衰,甚是想念儿子,故召回一见。
现下王太后已然彻底“静养”,靖王在宗室里的辈份极高,又是皇上唯一的亲叔叔。除非谋逆,否则再无人能因此等“小事”轻易申饬于他。皇上即使再不痛快,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如此一来,靖王世子即便是暗地逃回西北,也能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了。
只是灼华日后要于途中分道扬镳奔去辽东之事,二人却并未向秦昊宇提及。
……
“可郡主,今日商议之计别的都还好说,就怕皇上那边……恐不会轻易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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