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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的轿子在门口缓缓停下,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好像还有婴儿嘤嘤的啼哭声。丁丁在门口一看我回来了,赶紧掀开轿帘,把我扶下来,激动道:“生了生了,大少奶奶生了个小少爷。给老爷道喜了!”

我大喜,朝服都忘了换就匆匆忙忙往厅堂走去,只见知音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孙子,一脸宠溺地望着他。见我来了,赶紧把孩子抱到我面前让我看:“老爷,您快看看小孙子,多可爱啊!”

小家伙像一团破晓时分最纯净的云朵,包裹在柔软的襁褓之中,圆嘟嘟的小脸蛋,白净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像熟透的蜜桃,柔滑而娇嫩。他静静地睡着,小小的鼻尖轻轻地呼吸,粉红的小嘴仿若一颗刚摘下的樱桃,惹人怜爱。

我十分激动,感觉比当年杨慎出生时还要高兴,他是我的第一个孙子,也是杨家的嫡长重孙,他是我们杨家血脉的传承,是家族荣耀的延续,亦是祖辈福泽的绵延。

杨慎说:“这一代杨氏子弟为‘仁’字辈,还请父亲给孩儿赐名。”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好了,若是男孙,则选家族“世耕园”中的“耕”字,取名“杨耕仁”。

“即刻给你爷爷去信报喜,让他们都知道耕耕降生。”

“是。”杨慎笑着下去了。

“儿媳妇这下立了大功,该当重赏。”知音对我道。

“那还用说,夫人自下去安排吧。”

虽然家中因耕耕的到来而一片祥和,朝堂的暗涌波涛却不停地踏浪而来。皇帝经常在豹房与一帮佞臣贪图玩乐,把朝政大权几乎都交给了刘瑾。为了与阉党周旋,王鏊经常补了东墙补西墙,刘瑾今日要逮捕张三,就得救张三,明日要杀李四,就得为李四求情。老先生实在受不了这种你争我斗的日子了,一拍桌子一跺脚,老子不干了,这个内阁次辅谁他妈爱干谁干去吧。

他不干自然有人干,刘瑾把刘宇安排进内阁,因为刘宇原先吏部尚书的位子要给张彩来坐。这个张彩是刘瑾的同乡,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彩戴着高帽、穿着鲜艳的服装,脸色白皙,身材修长,须眉浓密,十分俊美且谈吐间滔滔不绝,文思泉涌,刘瑾非常喜欢他,短短的时间就把他擢升为吏部文选司郎中,后又任吏部侍郎。张志淳特别反对张彩,认为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因而得罪了他和刘瑾。很快就跟我一样,被“升”任南京工部任右侍郎,其实是被排挤出了北京官场。

那时候的刘宇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大权都在张彩手里,张彩在说话的时候,刘宇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刘宇觉得自己的位置很尴尬,这下正好王鏊走了,内阁空出位置,刘宇和另一个阉党曹元就进入了内阁。

张彩做了吏部尚书后,当着人事的官,却净不干人事。他上奏请求对所有京城官员进行考察。所谓的“考察”,还不就是看哪些人是站在他们阉党那一边,就说是贤能之士;反对阉党专权的就一律打压。

京官们一看这情形,一个二个都懵了,现在吏部逼着自己站队伍,这可如何是好?我与李东阳面面相觑:“李阁老,张彩要考察咱们,您说咋个办嘛?”

“我不干了,我要告老还乡了。介夫,你走不走?”

好嘛,到底是我问您还是您问我呀?得咧,既然老大要走,那我还留着作甚?我回家带孙子好了。

于是当夜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辞职奏疏,先说皇帝英明神武,公正决断,实施考察官员之举来端正百官的行为是为了寻求贤能之士的辅助,是绝对正确的做法。但是我呢,平庸才劣,是因为有幸恰逢圣明的时代,才从南京被召回,越级升迁进入内阁,安排在皇帝身边,被当作心腹委以重任,每每深受皇恩都感激不已,想尽办法报答圣恩。只因我志向虽高却学问不足,心里想进步能力却跟不上,没有做到遇事进献忠言而带来任何益处,本应该为国出谋划策却没有匡济时世。唉,我自己也很羞愧,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

现在朝廷正是振奋精神、力求治理国家的好时候,也正是像我这样小心谨慎之人反思过错的时候。经过内心审视,我认为自己的荒废懈怠特别严重,这次考察官员,应该第一个就把我给罢黜了。俯伏恳请陛下体察臣等一片诚心,准许我退休,把位子让给有能力之人吧。

好家伙,奏疏写完之后,我自己都快信了,这要是被刘瑾看到,正中他意,还不乐成一朵花?可是皇帝看到后,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他立即驳回了我的请求,唉,我白写了这一堆废话。

《孝宗实录》书成后,皇帝赏了我银五十两、纻丝、罗共六表里,还赏了匹马。刘瑾一看我得了赏赐,他那小心眼可不是滋味了。一会儿说纂修《大明会典》的耗费巨大,一会儿说书里有小误,非要降我和李东阳二级薪俸。

你狠你厉害,你是皇帝爱的菜。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过吗?可是皇帝好像非常喜欢看我们跟刘瑾这样闹下去,立马又给我们加俸二级。不带你们这么玩的吧,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呢嘛?我哪敢接受,直接上奏推辞,结果皇帝说:“你们修书辛苦了数年,功劳昭著,所以赏你们加薪,千万别辜负朕的一番好意噢!”我……真是“谢主隆恩”。

翌年正月,搅屎棍子焦芳又开始折腾起来,他向来对江西人有偏见,说江西当地民风不好,有很多不遵守法令制度的人,比如彭华、李裕、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这几个,常常招来众人的议论指责,类似的情况多得难以一一列举出来。而且江西这个地方乡试录取的名额过多,应该裁减五十个名额,不允许在江西为官的人来京任职。我看他这么瞎胡闹,便劝他说不能因一人为盗,而祸及一方。裁减乡试名额完全没道理,你还能把宋元时期的人物一同拉来判罪不成?焦芳看我反对此举,便也就作罢了。

当年我让廷仪去刘瑾那边做卧底,看来是明智之举,他一路仕途也青云直上,被升为太仆寺少卿,我也恰巧在此时改为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这日他来找我,说父亲病重,要与我商量回乡探视的事。

我非常着急,父亲年事已高,眼下病重,我很想亲自回家探视,少时起居,躬调汤药,于塌前尽孝。可是回乡的请奏被皇帝驳回,不准我回去,只说选差太医院的医士一人,驰驿前去看视。这可怎么办呢?心急如焚。

廷仪说:“哥,你现在身居要职,日理万机,回家路遥,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陛下不允也情有可原。要不我请奏回去吧。”结果他的回乡辞请得到准允。我是又着急又无奈,只能让弟弟代我回去看望父亲了,再三叮嘱他告诉老爷子,不是儿子不孝,实在是皇帝不放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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