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请躺上去吧。弗兰索先生。”那种似真似假的温和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老妇人的脸上。“请注意,一会儿可能会有些晕。”
李威瑟规规矩矩地在床上躺好。他的脑袋这时才稍微清醒了些,但身体却不受使唤起来。尤其是他的左手小臂,比前几天还要热,还要烫,就连他都要有点忍受不了了。
老妇人后退了几步,走进到了那片黑暗中,接着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几道声音,也不知她做了什么,这张床竟然开始逐渐下沉起来。
李威瑟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到头顶的光源在逐渐逐渐地缩小,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似乎他们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深渊坠落。当那道光亮变得只有一个小拳头那么大后,下沉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于是他稍稍抬起了一点脖子,老妇人不知何时又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来到李威瑟身边,试图触碰那缕长到足以遮盖整个右眼的前发。
李威瑟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请不要紧张。”老妇人扶住他的脑袋,不依不饶地把他的脸又转了回来,“我得先确认一下,我所得到的信息是否属实。”
她这么说着,撩开了李威瑟脸上那足以覆盖住整个右眼的前发,一道从眉心穿过整只眼睛,直拉到眼角才消失的细长伤口暴露在了老妇人面前。她伸出两根指头抻开李威瑟的右眼。在见到那颗眼珠的一瞬间,她的手指带动着她的肩膀、还有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得颤动了起来。
一颗晶莹剔透的眼珠……不,不是眼珠,而是一个美丽又诡异,像宝石一样的光球,正在灯光的照映下不断变化着色彩。从橙红到浅绿,再到淡蓝、深紫。不过短短几秒钟,这个光球的颜色就变化了四五次。
“令人惊叹,难以置信。”老妇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遏制住颤动的身体。但不管她怎样努力,始终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这从内心深处所发出的颤抖,“竟然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阿尔法实验……成功了?不,不可能,用人体做载体早就已经被证明是失败的了……”
她近乎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着,凑到李威瑟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端详,过了一会后又稍微离远一些,转换着角度左瞧瞧右望望。仿佛在她的眼里,李威瑟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是一件值得她激动、小心而又珍惜的艺术品。
足足观察了近两分钟,直到李威瑟的右眼忍不住流出眼泪时,老妇人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收回左手,再次深深吸了口气,向李威瑟尴尬着笑道,“抱歉,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只是您的情况……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能麻烦您再把上衣脱掉吗?”
李威瑟于是听话地解开纽扣,半脱下那件貌似很久都没洗过的黑色衬衣,将上半身袒露在了灯光下。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左手小臂露出来,因此老妇人也看不见那只散发着金色微光的左臂。
望见他裸露在外的身体,老妇人的身体再度轻轻震颤了一下,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由于激动。
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李威瑟的上半身已经有点保守了,更适合的词应该是体无完肤。从锁骨往下,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留有伤痕。从刀伤、枪伤到烧伤、烫伤,以及无数道手术缝合后的疤痕,几乎每一种可以留在肌肤表面的疮疤都能在他的身上找到痕迹。很难想象这些伤疤会全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仍然活着——或者也不能算是真正地“活着”。
“请穿上衣服吧。”老妇轻轻地说,“很抱歉看到了这些。”
李威瑟没有说话,他机械、僵硬地重新穿上衬衣,将纽扣一粒粒扣好。
“弗兰索先生,请告诉我。”老妇人用比之前要柔和一些的语气问道“您的五感是不是……非常迟钝?”
听到这个问题,李威瑟怔怔地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点了点脑袋。
“痛觉呢?您是不是感觉不到痛?”
“是的。”李威瑟小声答道,“我不太能感受到痛。”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年前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几年?怎么可能?”老妇人的眉毛紧紧团在了一起,惊讶且疑惑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浮现了出来。她稍低下头,思量了一会儿后,弯下身子,坐在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木床边的椅子上。
“虽然有些细节还不太清楚,但我想我大概了解您的情况了。”老妇人盯着李威瑟的右眼,斟酌着用词,“如果我所料不错,您应该经历过某种实验,某种……改造。有人曾经将大量的阿特姆石液化后注入到您体内,打算将您制造成某种奇怪的容器。”
“我……我不太理解。”李威瑟坐在床上,微微动了动左手,那股燥热的律动直到现在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简单来说,造成您目前这种样子的原因在于,您的体内有着大量的阿特姆石。这些阿特姆石每时每刻都在影响您的器官,您的行动,甚至于您的精神,但它们没有办法排出去。因为有人刻意改造过您的身体,改变了它的一些构造,把这些液化的阿特姆石“锁”在了您的身体里。您就像……就像……”
说到这里,老妇人停住了。她来回揉搓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和右手拇指,似乎在思考到底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李威瑟。
“就像囚徒。”李威瑟突然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就像是被困住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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