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父亲大手一挥，不希望听见那个碍事的名字，“我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成见，没有。”
“噢，但是——”凯等着听后面的转折。
“你喜欢她没有用，知道吗？她对你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对这个家未来的发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你懂不懂？你看看她带来的这些东西，只是个下酒菜而已，有它没它，这杯酒我照样下肚。但是青蕾家就不一样了，这瓶酒是青蕾过年从欧洲酒庄带回来的……你不爱听？那好，咱们不说物质，咱们就说说能力。人家小姑娘出国前就和当地电视台合作，从创意到剧本成型，独立拍摄视频然后剪辑，再到各个国家学习设计，开服装设计展，去年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了，她们年纪相差不大，能力比起来是天差地别。”
“那要这样说起来，我在这个家也没什么用啊。”
“现在是没用，但是你很快就毕业了，你没听吴叔叔怎么夸你‘小伙前途不可估量’，等你工作稳定，到一定年纪，有了阅历，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才是好的，你还很年轻，目光不要太短浅。以后遇到好姑娘，这个怎么办，离个婚都要刮掉你一层皮。你别总怪爸爸说话难听，抛开你们的感情不说，她这里有问题。”父亲满眼通红，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是担心她有潜在的精神问题。有时她笑起来特别……疯，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眼神又是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在看电视啊！”对面坐着的要不是父亲，凯都想骂人了，“她一直就那样，您也太苛刻了吧。”
父亲固执地摇了摇头：“是你太迟钝啦。你们之前的学校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算死里逃生对吧。那么多平时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朋友、室友突然间几乎全都死在面前，你经历过吗？你想象过那个场面吗？——你没有经历过，我也没经历过，和平年代谁能想象遭受那种冲击，亲眼目睹这种事会落下病根的，而且是一辈子的阴影，有个精神疾病的名词缩写叫PTSD，那是只有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直面过生死的人才会懂的痛苦。”
墨凯沉默了，上次赶去她家都没来得及好好安慰她，又急急忙忙赶回新学校，他们独处时，他尽量让她开心，根本不敢提起这事，生怕她会崩溃。
“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你都离开那所学校了。当时的幸存的学生有四个，有两个至今一直在家休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一个是她，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娘，学校对外说是转学了，其实是几次自杀未遂，实在没办法才弄回家去了。”
“我看她精神状态还挺好的，她是个乐观积极的人，等毕了业换个环境，会好起来的。”
“退一万步讲，以后要是有小孩，她怀孕的时候，那个叫什么——产前产后抑郁的症状大概率也会激发她的PTSD，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全家都会被她拖累的呀。”
“那也不是她的错，大不了，不生孩子。”
父亲盯着他，许久发出低低的冷笑。
有时人们不可避免地往往因获取知识渠道的非专业性而产生带有某种偏见性质的信息偏差，在心理学范畴统称为认知偏差，近些年常被提及的“刻板印象”亦属于其中之一。但数据的背后仅为个例，而并非平均现象。
夜晚，墨凯抖着腿坐在电脑前查询了大量相关网页，父亲酒后的一番话，他确实听进去了一部分，尽管不否认有风险，他依然不可能放弃。手机在桌上响起，青蕾问他回家后跟父亲的矛盾有没有升级。
“我们是谈了一会儿，没啥大事。”他回道。
“老实说，你跟你爸是不是不熟，还说你感情木讷，真是乐死我了。”
“可他夸你来着，夸得简直天上有人间无。”
“他更不认识我，只看个表面。真不知道老一辈都怎么想的，咱俩明明就是哥们儿，还硬往一块儿凑。我爸这人也是，都不拦着点儿，看把人逼的，我都听不下去了。”
“还得是姐姐你啊，你一走，他们就散了。”
“散了好，每次碰面都往这上面绕，他那些词儿我都会背了。劝你也别太听话了，自己怎么想的就去做呗，要是永远听他们的，你顶多是个傀儡，到时候别怪姐瞧不起你。”
能和吴叔叔的女儿熟络这件事，还真得感谢父亲，除了夸耀的那堆成就之外，她的年纪只比凯大了几个月，除了从发型到穿搭，青蕾洒脱豪气的个性着实令许多人汗颜，性格这东西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很难改变，也不容易学习，除非——遭遇了某个重大变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末了，青蕾当晚最后一条信息，简直义薄云天。
“万一有啥事，我会帮你的，放心，这声姐不会让你白叫。”
亲姐也不过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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