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作息时间规定,午饭后到上工前的五十分钟可由民工们自行支配;每当此时,大家总要寻个避风或是向阳的地方,或蹴或坐或躺或卧,或抽烟或闲谈或漫步或打瞌睡。这天午后,四赖子独寻清静,一个人双手拢袖背靠坡坎而坐,脖颈仰起老高,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
驴娃和高二寸一前一后的从工段北端踏踏跑来,站在四赖子面前;四赖子仿佛半点也没察觉,毫无反应。
高二寸把手伸到四赖子鼻前晃了几晃,四赖子竟然完全视而不见;驴娃一恼之下,照准四赖子的后臀就是一脚,喝道:“四赖子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蔫头巴脑的是不是夜里老在跑马?”
四赖子并不说话,收回目光望了驴娃和高二寸一眼,然后继续百无聊赖的举头仰望天空。
高二寸蹲身弯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了四赖子一番说:“看这魔怔样子,难道是中了邪啦?”
“不是中了邪,就是被鬼迷了心窍!”驴娃说道。
高二寸拧紧眉头,沉吟说道:“不对呀,早晨起床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是呀。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他早晨起床时候,确实好好的着呢!”驴娃接口说道。
早晨起床后,驴娃和高二寸发现四赖子手里捧端着什么,鬼鬼祟祟的绕开众人,独自走到几株大树后面;两人心下疑惑,便轻手轻脚的跟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晨雾中,驴娃和高二寸看到四赖子上身前倾,左手端着水碗,右手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嘴里一来一去的拉动;与此同时,一线带了血丝的白色泡沫顺着嘴角端直的淌向地面。
“他在刷牙,他竟然在学城里人刷牙吔!”驴娃惊呼叫道。
高二寸疑惑说道:“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刷牙呢?”
两人没有惊动四赖子,只待四赖子和其他的民工们离开窝棚前往食堂后,方偷偷打开了四赖子盛放物件的木箱,结果看到箱里放着一只铁碗,几块干皂荚和一个鞋刷子。
“天哪,”驴娃和高二寸几乎同声惊叫,“他竟然用鞋刷子刷牙?”
……
驴娃和高二寸正在皱眉凝思时候,张玉山、梁明理和孙子正沿着工地走了近来;四赖子突兀的问:“张委员,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五分,距离上工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张玉山抬腕捋袖看表答道,答完和梁明理、孙子正继续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二十来步,孙子正停脚住步,回过头来凝望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半天,满脸讶异表情,仿佛在说:你们三个“活宝”今天怎么这样老实,是不是又在憋着坏心思准备放一大招?……
张玉山、梁明理、孙子正走得不见踪影时候,四赖子重重的呼了口气,突然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陶岔街方向疾奔而去。
驴娃和高二寸不明所以,对望一眼后便也跟着跑在四赖子的后面,边跑边叫:“四赖子你哪根筋转错了,又出什么幺蛾子?”
四赖子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跑得风快。
大约十多分钟后,三人气喘吁吁的站在了卫生院对面;驴娃和高二寸这才明白,原来四赖子是想看“白秀美”了。
四赖子根本没把站在旁边的驴娃和高二寸当一回事,只管躲到卫生院对面的一株白杨树后面,下巴探出,双目紧张的盯着卫生院的大门,口中喃喃语道:
“我想‘白秀美’了,我实在忍不住的想我的‘白秀美’了;我对她的想,有时候还能自己忍住,但有时候根本就忍不住。从湖北换米回来我就吃饭不香,睡觉不稳,说话干活老是走神。我觉得我要是今天再看不到她,我就呼不出气,活不下去了!”
驴娃和高二寸站在四赖子身旁,满含同情的望着他,同时也终于明白四赖子起床后拿鞋刷子刷牙的原因了。
高二寸语调悲凉的说:“四赖子,我们也很想我们的‘花鹁鸽’和‘霞’,可我们没有像你这样简直就跟掉了魂似的。咱农村有句老话:吃啥喝啥量家当;做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知道人家端的是国家的铁饭碗,不是我们盘子里的菜,所以我们只是偶尔想想、偶尔看看而已。你这样下去是会要了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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