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上。
他打开冰鉴之眼,只觉原本就不多的蓝色点,此时更少了。
看来光凭一张新犁,还是不足已说服他们,好在来日方长,咱走着瞧吧!
上一秒,匠户们对董先的改变新法头痛不已。
下一秒,就轮到董固董敬安双眉紧锁了。
仅仅是一顿饭的工夫,董先让父亲支援的木牍就送到董固面前了。
面对着一堆木牍,董固再也忍不了了:
“胡闹,这就是在胡闹,这几百片木牍,说是让我给族中匠人制作个人简历,这还不叫胡闹,那什么才叫胡闹?”
这可是珍贵的木牍呀。
董固虽没当面反驳董先,但背地里可没少在心里抱怨。
如今终于爆发了。
虽说灵丘土着以农为先,不喜商贾。
但木牍代表学习经书,仅次于务农呀。
还有,这木牍也是要钱买的呀。
用这么珍贵的木牍就这么记录这些不相关的内容,真的好吗?
算了,这次你有个好父亲。
可将来人手变多,你父亲还能这么赞助吗?
按董先的说法。
这叫档案,不能做假。
既要包括个人信息,家庭背景,教育程度,工作经历,奖惩经历,还要有联络人,经历证明人及他们的联络地址等。
他想要为每个匠人建立档案。
将来可以的话,还要给所有奴婢建立档案。
每个人的档案还要单独装一个盒子。
有档案的人,才可以签契约,享受福利待遇。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早一些了解匠人的情况,所以让他们写个人简历。
每个人的简历格式都一样。
识字的可以自己按顺序填写。
但其中有些项目,却只能让董固亲自去了解,并填写的。
比如:兴趣爱好!志向!
珍贵的木牍,怎么能用来记这些东西呢?
董固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董先还透露了自己身为左匠头,开展下一步工作的想法:
比如:
百工联合,协作创新,建百工堂,开工讲堂;
行项目制,新学徒制,签约用人,考核上岗;
重新编组,一正四辅,伍为基础,多拆少补;
定度量衡,推标准化,流水生产,质量检验。
等等,这些自己从没听过,他从哪知道的,这还是一个未蒙孩童吗?
就如同改犁的技术一样!他怎么知道相里器不会外传呢?
他如何确定自己不会透露出去呢?
虽说互相了解,互相熟悉是自己给他的建议,而这填个人简历的方法也着实不错。
但他怎么真的把我当成秘书了?!
按董先说法,自己这个秘书有点类似主簿加功曹的意思。
一是要书写记录,二是要从中选拔人才,三是要论功劳,行奖惩。
这是十分重要的岗位,而且要为实现下一步工作想法打基础。
比如,个人简历有内容造假了,那这个人的信用就有问题,不堪大用。
同样的,要提拔一个人时,就要根据里面的联络人,去走访询问虚实。
只有前期的努力到位了,后期的工作才能水到渠成。
而这一切都要靠自己这个秘书来运作。
虽说权力大了,但意味着以后的工作都要围着他转。
自己好歹是个右匠头,怎么成了左匠头秘书呢?
另外,钱钱从哪里出?
没有经费,我怎么干活?
这些可都是额外增加的费用,老家主必然不肯!
董固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了。
对此,董先也给出理由。
我才八岁,没读过书,是文盲,爷爷让你担任右匠头,其实就是让你来帮我的!
朴实,简单,粗暴!
话糙理不糙,也确实如此!
哈,但你还知道自己没读过书,那为啥要抢着当匠头呢?
按现在的教育的方针:
凡子生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则男女不同席。八年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目。十年出就外傅,所以学幼仪也。
也就是从六岁开始就要接触数字了。
你左匠头都八岁了,说自己是文盲,好意思吗?
你身为匠头,说自己不识数,是文盲,那对得起百工这个身份吗?
要知道,百工虽然排名在士农之后,仅比列为七科谪的商要高一些。
但是,百工没人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计算能力那可不是盖的。
比如车有六等差数。
第一等,车厢底部的边框离地四尺;第二等,长六尺六寸的戈斜插车上,要比车底框高四尺……
瞧瞧,哪一等不需要量,不需要计算?
再比如对轮人的要求:可规、可矩、可水、可悬、可量、可权也,谓之国工。
说人话就是:
轮人制作的车轮要可以经得起圆规、曲尺、水、垂线、黍、称的检验,能做到的工匠才可以称为国家级技术工。
其它的也是如此。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名称之为国家工匠的背后,都是经过师傅带领,岁月打熬,汗水浇灌,知识积累,动手实践,个人领悟。
这样的人还能容易吗?!
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但董固没有办法,只能以管事的职称就任右匠头做左匠头的秘书。
这左和右还是有差的,况且老家主也不想看到自己刚上任就出幺蛾子!
没办法,上面一句话,下面忙到挂。
这边匠户在董固的带领下忙着填写个人简历,那边也没闲着。
试犁后,董氏农庄内,高朋满座。
席间虽有山珍美酒,但大家都志不在此。
纷纷恭维家主董畯。
这个说:
“南亩公老当益壮,不知能否出让新犁?”
那个说:
“南亩公老骥伏枥,不知能否让匠人指导改犁?”
核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董先和相里器的新犁。
董畯也不急于开口,笑容满面,但却不动声色。
这款新犁,全大汉只有这张,我自己用都不够了,怎么还能照顾你们呢?
众人觉得这只老狐狸是在坐等出价,让价高者得。
于是,祈干怂恿束显先出手:
“德彰,南亩公待价而沽,不如由你试试深浅?”
束显不以为意,挺身而出:
“南亩公,我愿出价十万钱,雇请改犁大匠入河间一年。为帝乡增彩。”
大匠一天才二十钱,一年三百六十天,也才七千二百钱。
这束显一口气出价十万,够请十三年了,可只请一年。
用十三年的钱,只请一年,这本下得够大的。
祈干听了,急忙接上:
“南亩公,我虽无帝乡之利,但也愿意以千钱买犁。”
这一张犁一千钱,一百张犁就十万了。
不要说家家户户都有一张犁,就算是五家合用一张犁,那万户的大县,也需要二千张呀。
关键在于,原来二人抬犁,效率差,三牛二人耦耕,又浪费牛力人力。
现在用这种改犁,一下就能在提高效率的同时,又解放人力牛力。
这背后的价值可不仅仅是十万这么简单的。
赵峰相对比较聪明,他把目标对准董氏庶孙董先:
“南亩公,依我看来,灵丘董氏前有庶孙阿虎,临危不惧,后有天降神犁,可知董氏当兴矣。不知可否让庶孙出来相见?”
这边外人急着想要攻破董畯这座堡垒,那边自己人也不闲着,他们也尽快用上新犁。
嘉牙亭的董畛开了口:
“老家主,有新犁可不要忘了嘉牙亭的族兄弟呀!出入常山关时,可要来我嘉牙亭农庄歇歇哦!”
那边兴豆亭、滋水、莎泉水的小宗也赶紧跟着附和:
“是呀,我兴豆亭农庄离温泉水不远哦!到时我董畡亲自陪你们去。”
“别忘了我滋水农庄(还有我莎泉水农庄),我们也不要多,先给一张新犁试用即可!”
太那水的董宾与可老水的董畦见大家都往老家主身边蹭,决定另辟蹊径。
说来他们跟董先的父亲更熟悉。
于是他们拿起酒觞一起向董建敬酒。
“孟律呀,作醢的肉够用吗?不够再到我们农庄来拿!”
瞅瞅,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有人急,自然也有人不急。
比如老神在在的老家主。
董畯场上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带着笑脸,淡淡地说道:
“诸位不要心急,单凭一上午的试犁,其好坏还未可知哩,就由我灵丘董氏先给大家试试水,请稍安勿躁!一年即可见分晓。”
不急的还有灵丘除了董氏外的四氏,他们虽然也闪烁着羡慕的目光。
但他们不急。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虽说代郡只有赵氏堪称世家,但其余五氏也是地方豪右,这灵丘董氏离不开灵丘。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数百年来,各氏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你来我往,守望相助,已成为习惯。
虽说有时会有些许水源争斗,偷鸡摸狗的小事,但面子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所以他们真的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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