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快些脚步,”秦典墨驾马徐徐往前了几步,人未至,声先到。他从马车另一侧露出真容,迎上了白露的目光,沉声道,“一会队伍行进,怕来不及上车。”
“秦大将军急于启程,就不怕漏了什么,介时后悔终身?”
“白姨说笑,”秦典墨笑道,手中不由攥紧了缰绳,“我不过沧海一鳞,如何能记住整个儿秦家军的物件儿?自也是公子说什么,末将做什么便是了。”
好一招顺水推舟,一面打消白姨疑虑的同时,把责任也摘了个干干净净。若是楚恒安排了珈兰去做什么,白露也不会多生疑虑,何况她从不爱管这等子军政闲事。
可这回,她左右打量了这两人一阵,赫然窥见了阎晋额上的细密汗珠。
“既如此,我可得早些上车,也省些将军的麻烦。”白露言毕,阎晋便知趣儿地让了些道儿出来,可谁知她竟是在马车车畔站定,忽而拔高了声儿,昭告天下一般,“既然公子安排了他事,便请阎姝姑娘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车厢内寂静无声,唯有平淡而轻缓的呼吸,和风吹动时树叶的沙沙声,何等静谧祥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白昼的颜色渐浓,阎晋只觉心跳声如战鼓擂擂,跃之欲出。
这周遭,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白露的声音,楚恒自然也不例外。
“末将代舍妹……谢白姨关怀。”阎晋拱手行礼,额上豆大的一粒汗珠啪嗒滴了下来,落在战马棕褐色的毛发之间,消失不见。
……
战场一望无际。
万千名军士头顶盾牌,手握兵戈战矛,在血红的朝阳下一拥而来。火焰炽炽的背景下,远山是唯一的分界线,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呐喊声令大地撼动。
秋风吹动着昏沉的烟雾,用作先锋冲阵的五千骑兵在容州城门外列队而立,号角隆隆,如滚滚惊雷。可是,意想之中的秦家将士,并不在城上。
取而代之的,是额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弱妇孺。
众人皆是一愣,抬眸瞥了眼城墙上的盛况,那些晶亮的油迹在太阳的描绘下,化作金黄而带了赤色的透明薄膜,笼罩在城墙之上。
而城门之外,是一名背着双剑的白衣女子,长发垂肩,孑然独立。少女挺直了脊梁,扬首望向驾马涉水而过的男子,双手攥紧了剑柄,眉目冷冽。
她封死了此面爬上城墙的路,而两边是广袤的山林,恐更容易被火焰淹没。
号角断续,是暂停行进的指令。
待先锋军停在不远处,耿裕眼眸一沉,抬手示意其让道两侧。男子双腿在马腹上一夹,拎紧马缰,行至众将士前头来。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战车,车上坐着的便是耿将军享誉天下的智囊——温先生。
温先生不擅骑马,只得以这种方式跟在耿裕身侧,替他及时变通战略。只是今日,秦家军的这等行径让温先生也心头疑惑,不敢轻易判断。
战马所到之处,黄沙飞扬,如洪流般涌动着尘土。
耿裕不识得珈兰,却识得她这方覆面之纱。
“倒马关外同姑娘一面,耿某终生难忘。”耿裕的声音洪亮辽阔,不止是珈兰听见了,怕是他身后的万千将士、城墙上那些妇孺,也听去了些许。
珈兰将双剑横亘在身前,摆出迎战的姿态,身后长发徐徐扬起,宛若一朵盛开的花。
“将军何须多言。”
“耿某不佞,不曾听闻姑娘名讳。敢问姑娘……可是秦家军阎姝将军座下?”他故作君子般拱手行礼,目光却阴毒地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片刻不放。
珈兰顿了顿,动作未变,眸中已闪过一道凶光。
她嗤笑一声,轻启双唇,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般名讳。
“阴气始凝,皆由地发;星火燎原,悉从天降!”
那白衣少女言语未尽,已是提了双剑快步奔来,身轻如燕,可见内息是何等稳固扎实。漫漫沙土之上,唯有她鞋尖点地时留下的半月痕迹,徐徐地在她身后绵延成一条细细的线。
“铛——”
两剑相撞,发出尖锐而刺耳的鸣叫。众人惊诧间,耿裕已是一息之间抽出了佩剑,反手迎上少女的狠劈——
“吾乃——”白衣少女立于马首之上,神色晦暗不明,另一手的剑尖微微一转,借势要刺入耿裕座驾的脖颈,招式狠辣,“霜降!”
耿裕心中暗道一句不好,攥紧了剑鞘,大拇指扯下剑鞘勾在马鞍上的系绳,抬手便要挡下少女的攻击。谁知下一瞬,一道冷光迎面甩入他座驾的脖颈之间,彼时他双手被制,无法反击。
“嗖——”
“将军小心!”温先生瞥见了珈兰手臂下的一道银光,失态地趴在战车的围栏上,只可惜高呼已及不上暗器的速度。
耿裕瞳孔微缩,眼睁睁地瞧着珈兰的一枚暗钉没入战马的皮肤,霎时血液喷溅,洒在二人的衣袍、战甲之上,开出好大的一片血花。
好阴狠的招数。
这是要——逼他下马!
战马吃痛,发了疯地要甩去头上和背上的人。耿裕正要发力将珈兰震退,却见少女如鬼魅般抽身倒飞出去,后点了几步,稳稳落在不远处。战马依旧发狂,逼得耿裕只能先行自保,弃马后撤,瞧着它因剧痛嘶鸣,轰然倒地。
又是哗啦一片,宛如遮天蔽日般飞起的尘沙。
二人之间,已赫然横亘了一条性命。
从耿裕意气风发驾马而来,到二人如今染血对视,不过片刻。珈兰甩了甩剑上残留的血水,白衣上的斑驳鲜红,似泼墨画卷,更演绎着她诡异邪祟的妖艳之美。
她恰如山中吃人的精怪,面纱上几点猩红,衬得肌肤莹白盛雪,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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