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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夜风很野,从空荡荡的门口刮进来,打得人脸生疼。山神爷的大红披风被吹得四处飞舞,衬上他面无表情的威严模样,在暗处远远望过去,竟显得有几分阴冷可怖。    廿一拖着裴络石的身体离门远了些,寻了个风小些的角落,扛了几块儿破木板过来,挡在周围。    今夜过得似乎极其漫长。    裴络石了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只是在沉睡似的。廿一这时候才算真正放松了下来,头向后倚着木板,右手抬起遮住了自己的双眼,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疲惫难挨。    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够多的了,他现在才算是真的想通,人心难测,不是一味的退让和容忍就能万事皆美,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步步紧逼,少不了龌龊和罅隙。    廿一无意识地攥紧了地上散落的木枝,稍一用力,就“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他愣了一下,目光随着声音轻飘飘地落在手里折断的树枝上,然后一寸一寸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了裴络石俊秀苍白的脸庞上。    初习易容之术的时候,他就被师傅告知过,易容这东西入门简单,学精却难——你可以随意化成另一个人,也可以用各种材料来做一张假面皮,甚至能将别人的形态语言模仿得毫无破绽,但那终究都是最浅显的东西,再精的老手也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那老师傅神神叨叨的话似乎又一次在廿一耳边响起来——    “你知道最厉害的易容术是什么吗?”    廿一恭敬垂头:“不知道。”    他捋了捋斑白的胡子,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挑了挑眉,压低声音悄摸摸地说了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骤然响彻廿一整个脑袋,震得他一片空白。    他说,那就是让别人的脸,长在自己脸上。    *******    李白回到客栈已是三四天后的事儿了,他转了两圈没看见裴络石的踪影,正觉得奇怪时,店里的小二告诉他说,裴络石去了城郊的荒山,好些天都没回来了。李白听到小二这话后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裴络石这人好游山玩水,所以一个人跑到郊外的荒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放下了心,随手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一个人在客栈等着,喝喝小酒,耍耍小剑,倒也是乐的自在。    又过了几天,裴络石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李白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起来,按理说裴络石这人有分寸的很,即使再喜欢一个地方的景色,也不会耽搁正事儿,那他一定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李白没再犹豫,他只拿了随身不离的长剑,雇了一辆车就往城郊的那座山上赶去。    山上静悄悄的,别说人影了,连动物都极少看见,更别提店里小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当心的山匪。    李白皱皱眉,四下扫视了一番,甚至开始怀疑裴络石早就离开了这里。他犹豫了下,又接着向山上爬了一段距离,杂草越来越密,有些还带着刺,细细小小的,扎得人密密的疼。他从背后抽出剑,往周围使劲儿挥了几下,扑棱棱卷起几只飞虫四散而开,前方不远的一堆丛生的野草中突兀地现出一抹白来。李白心里猛地泛起几分不妙,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硬生生劈开了那些荆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抹白所在的位置。    月白发带,尾端绣了一朵若隐若现的五瓣花。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从前他还嘲笑过裴络石,发带上绣个花跟个小姑娘似的,结果裴络石听到这话后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笑笑,认真跟李白解释道:“这是我娘给绣的,很是珍贵。”    曾被视若珍宝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他就这样轻飘飘地丢在草丛中?    弃如敝履一般。    他一定是出事了。    李白拾起了那条沾了灰,已经显得有些脏污的发带,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揣进衣襟中,提着剑接着往前走。隔了没多远就看见一条泥泥洼洼的分岔路,其中有几片被血氤深的地方极为引人注目,他俯身用手捏了一点儿土,轻轻搓了几下,发现血早就干涸了。    那血迹滴滴落落,蔓延了老远,李白跟着地上的印记七转八转,剑握的越来越紧,眉头也皱的越来越深。    血迹最后止在了一座破庙前。    庙前的野草长得将近半人高,无门无窗,残败极了。李白眉眼冷下来,整个人都戒备起来,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往庙里走去。    毫无动静。    站在门口往里打眼一看,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山神爷威严冷漠的表情。    李白轻皱了下眉,又往里走了几步,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他呼了一口气,这说明裴络石可能还好,那些血迹也并不一定就是他留下来的。    这个想法像是瞬间安了李白的神,他收了剑,抬步便往外走去,想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再去别处寻寻。还没迈出门槛,一阵极微弱的动静传了过来,他顿住脚步,侧耳细细倾听,好像是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很有规律的感觉。    循着声音,李白往东南角的方向看了过去,搁着几块儿破破烂烂的大木板,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屏了息凝了神,轻步往那边走了几步,隔了大概有一米远的距离时,李白就没再往过去,直接从背后抽了剑,双手握柄,从头而落,使了全劲儿劈向最前端的一块木板。    “啪嗒”一声,木板应声而碎。    一个穿着绿色衣衫,披散着头发的年轻男子蜷缩在那里,他脸色不正常的泛着红,身体微微颤抖,胸口处氤着一大片暗红,似是血迹干涸在了上面。    李白愣了一下,下意识扔了手中的剑,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扶起他,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是烫得吓人。    “络石,络石。”李白摇晃了他几下,轻声唤他名字。    裴络石没回应,仍是紧闭着眼,蹙着眉头,似是极为难受的模样。李白没敢再多耽搁,拾起地上的剑,背上他就往外跑,路上连停都没敢停。还好雇来的马车还没回去,节约了点儿时间,要不然裴络石是生是死可就真说不好了。    这些都是在裴络石清醒了以后李白得意洋洋告诉他的原话。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叉着腰,望着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裴络石,眉眼都乐得飞起来:“你可不知道你当时那样子,半死不活的,要是没了我,你可就一命呜呼了。”    “知道,多谢你了。”裴络石含着笑意说道。    李白皱了皱眉头,略带惋惜地开了口:“可惜了你这嗓子,那群杀千刀的山贼,也不知伤了你哪里,好好的声音现在竟变得这般喑哑。”还没等裴络石说什么,他就突然又话锋一变,笑嘻嘻地调侃道:“不过也好,总能遮盖点儿你那女里女气的脸了。”    裴络石失笑,却难得没有反驳他。    “好了,药已经凉了,赶紧喝。”李白直接将手里的碗对到裴络石嘴边,一抬手毫不留情的就给灌了下去,然后看着裴络石被药苦得皱成了一团的脸哈哈大笑,边笑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个蜜饯,趁他不备时丢进了他嘴里。    “怎么样,还苦吗?”李白挑眉问他。    裴络石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含了两秒,才逐渐感受到嘴里的甜味。他抬起眸望向李白,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五分触动,五分疑惑。    隔了片刻,他才低低开口。    “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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