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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致远失明了,具体原因还需要检查。    杨歌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叹了一口气。    检查就要花钱。    虽然路致远从ICU搬到了普通病房,但每天的药费花销也不小,再加上小声……杨歌又叹了一声,攥紧手里的存折。她大概算了一下,如果她每天不吃不喝睡医院的躺椅,剩下的钱勉强也只能负担小声和路致远的医药费。    他们出院以后该怎么办?  杨建国去世,公司的法务告诉她,杨家的别墅也被抵押拍卖,一个月内她和小声要搬走。    “搬去哪?”  杨歌问自己。法务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头,“我怎么知道。”    杨歌印象里父母辈再往上只有外婆。    外婆也在几年前去世了。赵观离开家的时候,只留给她一个电话号码。    那个电话号她熟记于心,却从没打过。  杨歌抱着最后的希望给赵观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却是个不认识的男人接的。接电话的人还说压根不认识赵观。    杨歌交完钱,坐在医院的大厅里发呆,不想上楼。    医院的人很多。可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脸色灰黄,步履匆匆,忙着挂号交钱,忙着取药检查,忙着生死。    段榕的父亲段戴波联系了她,派来的秘书替她交了小声的医药费,还约她明天见面。    秘书再三叮嘱段少爷不知道。让她不要多话。    什么意思?    杨歌闭上眼,不愿深想。    困难一个接一个来,她没有经验,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她的选择那么少,少到没有选择。    爆炸过后,他们都成了孤儿。  她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自食其力,可路致远和小声,就只有被领养一条路可走。    小声的病还有痊愈的可能。    谁愿意领养一个瞎子?    杨歌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中考也快了。    比起生活的巴掌,学校里的考试真的是再温柔不过。    她还能参加中考吗……    杨歌头疼得快炸了。    “杨歌!”    杨歌肩头一沉,转头看到周小雨气喘吁吁地抱着鼓鼓的书包站在自己身后,脸颊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珠,看样子是找了她很久。    周小雨打量她,“我在病房没见到你……你怎么坐在这儿?”  “我下来缴费。”  “哦。”  杨歌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吧,去看小声。”    她们上了电梯。周小雨小声告诉她:“德福很好。”  “嗯,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很喜欢狗……”    出事的第二天,周小雨来了医院。杨歌以为她是来看路致远的,没想到她一直陪着小声,还主动帮她照顾德福。杨歌分/身乏术,有个靠得住的人愿意照顾德福,求之不得,当下就允了。    周小雨隔三差五来医院给她送吃的,从来不问路致远。杨歌想她八成是胆小,害怕见到路致远不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劝她,但现在路致远醒了,自己应该告诉她一声。  “路致远醒了,转到了普通病房。”  周小雨没有反应,但抱着书包的手紧了许多,杨歌看在眼里,补充:“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    “我不想见他。”    周小雨的回答与以往不同,果决干脆。杨歌反而愣住,挠了挠鼻尖,彻底不明白周小雨的心思了,哦了一声,拿了个苹果笨拙地削了起来。    “我爸爸是因为他死的。”    杨歌手一滑,水果刀险些脱手划到手指,她转头问周小雨,“你说谁?”    “路致远。”  “……为什么?”杨歌心跳骤停一秒,然后开始狂跳,“他,你不是——”  “我爸爸,也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周小雨眼睛里闪着泪,望向杨歌,苦笑说,“爆炸前,小声告诉我,他做了炸/药。”  “……”    “我爸因为卖血染上了艾滋病,后来他跟着坏人做的也都是坏事,所有人都嫌弃他,但是他对我很好,我不恨他……”周小雨红着眼睛望向杨歌,“可我恨死了路致远!听说他瞎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报应来得真快啊!”    杨歌冷冷地说:“你爸爸跟着舒龙做恶事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周小雨愣住:“没……”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怨恨路致远。你恨我爸,恨我,都可以,”杨歌握拳,“路致远是为了救小声才受的伤,这不是报应。”  “……我,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恨谁……”    周小雨又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捂着脸呜咽。杨歌放下苹果和水果刀,握住周小雨的手。    对于周小雨的痛苦,她爱莫能助,甚至有些羡慕可以肆意沉浸在悲痛中的周小雨。    她撕碎愤怒,吞下痛苦,每天都在和自己说,她和杨建国不一样,她还要活着,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活着,而活着本不过是件苦中作乐的事,没有人可以倚靠寻找的时候,也要自己感动自己,自己宠爱自己,自己保护自己。    她不为任何人放弃仅有一次的生命。    可人的一腔悲戚愤慨总要有个出口,需要这个出口的人不止是周小雨,还有舒珧。    上一辈的恩怨结束了,下一辈的斗争才刚开始。    路致远倚靠在床头,听着杨歌给他带的磁带,等待杨歌。    失去视觉,其他感觉敏锐起来。路致远摘下耳机,微微转头对站在身边的的人说:“舒珧。”    舒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瞎了么?难不成是装的?”    路致远皱眉,打开她的手,“香水味熏得我想吐。”    舒珧冷笑着抱臂,“你知不知道杨歌谈了那么多男朋友,还是不是个处?”    “我怎么知道。她又没有当过我女朋友。”    “杨家破产了,她带个拖油瓶,也很难找到愿意收养他们的,还不如趁着年轻,找个愿意包养她的人。她长的也不难看,如果还是个处,肯定能找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要她,对吧?”    舒珧从周小雨口中得知炸死舒龙的炸/弹出自路致远之手,四处寻找证据,终是一无所获。她亲自找上门,可看到路致远,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    问了又能改变什么?    她并不完全相信周小雨,但又忍不住相信,这样她就找到了可以恨的人,所以她极尽所能地说着恶毒的话,想从别人的害怕惊恐的表情上得到满足,她无数次成功过,可这一次她失败了。    对路致远,她永远掌握不到他的弱点。    他足够骄傲的时候,什么都不是威胁,在他落魄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不愧是舒龙的女儿,已经做起老鸨的活儿了,小心和你爸一样玩火自焚。”    路致远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不认识的人的事。    因为路致远瞎了,舒珧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可眼前的人,依旧冷静淡然。    舒珧瞬间失望,又瞬间恐慌,声音止不住发颤:“路致远,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没血没泪的人。你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说完她就离开了。    路致远没有回答,也不愿再多说一个字。他只觉得恶心,头晕想吐。他按下了呼叫按钮。    护士赶来,见他捂嘴,很麻利地从床底下拿出空置的脸盆放到他嘴边。路致远吐了半天,只有苦涩的胆汁胃液。    “呀!你手怎么回血了!埋的针头都歪了!不行!这得重新扎了……”护士惊慌地拿开脸盆,握住他手腕,重新扎好后,唏嘘道:“手不疼吗?”    路致远头痛欲炸,手上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摇摇头,对护士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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