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这一声令下,张风再不情愿也闭了嘴,云都统在一旁沉声道:“听王爷的,都向后撤。” 如此一个个传下去,原本将回鹰岭围的水泄不通的兵士们全部后撤二十米,只留她三人在原地。 张风在原地转着圈儿的踱步,形容颇为烦躁,半天还是没忍住上前来“不就是一个小姑娘,这种情况顾及不到也没办法,王爷,大局为重啊。” 谢春秋横眉,带出三分怒意“混账东西,若今日被贼人捏在手里的是你的女儿,你再来同本王说这句。” 她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方道:“我们尚有转圜余地,怎可轻易割舍旁人性命,连一个小孩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面谈大局。你以为这是取舍,本王告诉你那叫无能!” 张风冷笑一声“好好好,王爷书读得多,您这话说得多好听,那王爷您说说,我们怎么办?” 谢春秋冷眼看着那领头的山匪,道:“你可以将她放下了。” 刀疤山匪狞笑一下,将女童扔给后面的小弟抱着,谢春秋问道:“你就是这回鹰寨的寨主?” 对方胡乱拱手“容王殿下抬举,我只是寨主的结拜兄弟,不过殿下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我会回去带给我大哥。” 谢春秋侧过脸“既然如此,本王不跟你谈。” 便听他‘呵呵’冷笑“殿下这是看不起我了?” 她微微挑眉“是又如何?” 接着扔出一句话“明日午时,就在此地,叫你们寨主来和本王谈,本王愿用自己换这孩子,不过,本王要她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面前。” 刀疤山匪看她半晌,似乎想透过她这脸看出此话真伪,半天只看出这小娘们长得还真他娘好看,他将指节按的噼啪作响,又歪了下头,谢春秋疑心他脖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因这个动作也未使他看起来凶悍多少,只让她想替他找个正骨师傅,便听他道:“那好,王爷等着吧。” 说着带领一众山匪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等这群人走远些,谢春秋向云都统使了个眼色“找两个身手好的跟着,能摸清到回鹰寨的路是最好不过,但不要勉强,察觉不对便立刻回来。” 云都统领命,找了两个年轻士兵去了。 张风在一旁犹自发牢骚,云都统瞪他一眼,冲谢春秋道:“末将知道王爷方才不过缓兵之计,想要引出匪首,就是不知之后,容王殿下有何打算。” 谢春秋长叹口气“唉……实在不行,就让我去换她好了,本王总比一个小姑娘分量重些,想必他们会很高兴。” 云起面色霎时凝重,道:“殿下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谢春秋勾起唇角,眼中透着狡黠“本王不是开玩笑。” 不多时,派去跟踪的士兵回来了,说是这山路实在太过崎岖,岔路丛生,眼看着他们七拐八拐的,没了人影。 这倒是谢春秋意料之中,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纵容他们为祸这许久,是以她并没有多加怪罪,只是命云都统将围山的士兵撤了,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次日午时,她们未等多久,果然见一个络腮胡子的高个男人带着昨晚的那个刀疤山匪和一百来个小弟露了面,女童被一个矮胖男人抱在怀里,这次并未啼哭。 见到谢春秋,络腮胡子草草拱了手“想必这位就是容王殿下?” 谢春秋点头“不错,这位想必是寨主了?“ 对面的人微微点头“不错。” 谢春秋与他四目相对,两方阵营也无人出声,周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半晌,络腮胡子寨主开了口,嗓音粗噶嘶哑“我听说,王爷菩萨心肠,要用自己换这个孩子。” 谢春秋笑道:“本王昨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这句话,此时就算心里想反悔,也怕丢了面子。” “只是,”她眼睛转了转“本王好歹是个有头脸的人,想请寨主答应,不要让本王死的太过难看。” “哈哈哈哈哈!”那络腮胡子笑的如同乌鸦嘶叫,谢春秋直想拿东西堵了他的嘴,然而只得忍着,寨主笑完了,对谢春秋道:“王爷大可放心,您这样贵重的身份,我们怎么会怠慢,若是朝廷肯给点好处,到时自会好生恭送王爷。” 谢春秋挑眉“什么好处?” 络腮胡子竟毫不避讳的道:“我等所求不多,只求与朝廷订立盟约,以后……”他大手一挥“井水不犯河水。” 谢春秋在心中冷笑,她本想着,若这寨主是为了钱财,自己可以不去赶尽杀绝,交给官府处置,然而听了这话便知道他们居然生了反骨,在大周的国土上为非作歹,竟然还敢求井水不犯河水,这是真拿自己当头蒜了,还妄想着订立盟约,简直可笑之极。 络腮胡子看她一眼“怎么,王爷怕了?” 谢春秋不欲多说废话,向前走了一步“放她过来,本王便过去。” 与此同时络腮胡子使了个眼色,原本抱着女童的那个将她放在地上,轻轻推了一把,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土匪将手中的弓箭齐齐拉开,对准了这边,谢春秋或她身后的将士敢有丝毫异动,随时便能将谢春秋穿成筛子。 云都统做了个手势,士兵们同样拉开弓箭,霎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谢春秋略略矮下身子,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柔声对那懵懂女童道:“听话,过这边来,不会有事的,他们,他们会保护你的。” 女童似乎听懂了她说的什么,也或许本能的想要离开这群山匪,竟真的迈开了小小的步子冲着云起这边去。 谢春秋也仿着她的步子大小一点点向另一边走去,原本两边距离至多十米,片刻之后,两人便站到了一条线上,相距不过一步之遥。 就在此刻,谢春秋突然向女童冲去,抱着她往右侧一滚,只听轰的一声响,两人齐齐跌进了一个洞中。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箭矢破风的声响,谢春秋眼角余光见到一枚羽箭从方才她二人跌落的洞□□了进来,眼看就要射到女童的身上,她来不及多想,将女童往怀中一拉,同时伸手遮挡,便感到箭头从腕上划过激起一阵尖锐疼痛,她抱着女童向内又是一滚,方才闻到血腥气弥漫开来。 这时早已埋伏在里面的士兵围了上来,道“王爷。” 谢春秋“嗯。”了一声,动了动手腕,虽然皮肉绽开,殷红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所幸未伤及筋骨,她昨日令人连夜从三十米外凿的这个地道,至少是保住了她二人性命。 她让一个士兵抱着女童,一道走一道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料粗粗包扎,听着上面叫喊声不歇,见女童似乎受了惊吓哭了起来,便将她接了回来,捂住她的耳朵“没事了,别害怕,没事的。” 小姑娘手里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哭喊着“娘。” 谢春秋顿了一下,心酸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自己连亲也没成,竟就这样做了娘。 谢春秋承认自己的确没什么哄孩子的本事,无论她怎么哄,这小姑娘还是止不住哭,看来昨晚那些匪徒的确没有亏待她,至少是吃到了饱饭,等她终于哭累了,她们一行人也走到了三十米外的出口。 先有士兵出去打探,确定无人之后,他们方才从洞中钻了出来,藏在一个土丘后。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人声“容王殿下,殿下?” 谢春秋听见是张风的声音,便回了一声“在这儿呢。” 方才抱着孩子出来,她冲张风道:“都拿下了?” 张风点头,笑出一口牙“一个都没没跑。” 谢春秋拍拍他肩膀“辛苦了。” 张风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他们回到方才的地方,果然一众匪徒已被制服,各个被押着跪在地上,谢春秋满意的笑了笑,她用未受伤的右手从一个士兵的腰间抽出佩刀,走到那寨主面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邪气的笑着“本王再问你一句,你方才说,要拿本王跟朝廷挟持什么?” 络腮胡子本就看不大清的脸现在满是灰土,嘴角还有血迹,然而依旧抬头阴狠的看着她“大周这么大的地界,分我们一个山头又怎么了,王爷实在太……” 话音戛然而止在这里,因为谢春秋抹了他的脖子。 喉咙里鲜血喷溅而出,谢春秋感到脸上一股温热,血腥扑面。 她站起身来,一边胡乱抹着脸上的血,一边向一旁的云起道:“拿上他的头,随便找个人带路,去把上面也收拾了吧,不过估计他们看了这寨主的头,也就掀不起什么浪来了。” 云起答应一声,令人砍下了寨主的头,又从地上随便抓起一个山匪,上山去了,临走前颇为看不过去的将自己的水壶递给谢春秋,让她把脸好生洗洗。 谢春秋接过水壶到一旁洗脸,看着手上血污,有些恍惚的想,自己这是杀了人了,虽则这伙无恶不作的山匪不算人,然而自己竟一点也没有惧怕之心,她摇摇头,或许自己本就如那些人所说,是个天生的妖孽。 她蓦地想起兰璟那一身白衣,其实她这些日子以来,谢春秋将自己熬成兔子,满脑子都是剿匪,极少想起他,也极力克制不去想起,但是此时此刻,她想起那双临帖弹琴的手,那双平静而澄澈的眼睛,那个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沾染刀兵血污,不会像她一般在地上打滚,谢春秋心头忽如醍醐灌顶,一片清明了。 自己与他,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然而这世上每一条路都需要有人去走,她从前因这个庸人自扰辗转反侧,实属不必,可妄想殊途同归,也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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