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去。” 回兖州府的路上,谢春秋怀里抱着女童,当真是欲哭无泪,女童不为所动,像是故意同她较劲,仍然嚎个不停,嗓子都哑了。 谢春秋也跟着嚎“别哭了,我的亲娘诶,您能不哭了吗?” 昨日云起带人上了回鹰岭,那窝子山匪一见到络腮胡子寨主血淋淋的人头果然成了一盘散沙,很快便束手就擒了。 谢春秋问了那刀疤山匪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寨主的傻子弟弟在山下捡来的,闹着非要养,寨主拿自己这个弟弟没法子,只得由他去,无奈他将女童捡回来的第二年便死了,临死前哭着要哥哥好生看顾自己的女儿,寨主虽不大是个人,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疼惜,便答应下来,随随便便将女童养在寨子里,可惜他良心有限,弟弟的认下的女儿在他手中最终还是沦为了人质。 万般无奈之下,谢春秋只好向一旁坐着的碧玺求助“碧玺,碧玺,你快看看她。” 然而碧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半点搭把手的意思。 谢春秋带人去烧山之前,只令碧玺在营帐里等着,是以她后来一听说谢春秋竟然铤而走险用自己去换人质,后来还受了伤,急的直掉眼泪,谢春秋手腕上的伤口,只差一点便伤到筋骨,若是那枚箭再偏那么一点点,她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碧玺在确认她没什么大事之后,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谢春秋没办法,将自己缠着布带的手递到她眼前晃了晃“碧玺,我手疼。” 碧玺瞪她一眼,将女童接过来在怀中,柔声细语的哄了起来。 果然碧玺比她要强得多,只过了一会儿,女童便不再哭了,甚至在她怀中安稳的睡着,谢春秋看着她,觉得她的母亲,必定是位美貌的女子,只是命太苦了些。 马车停在兖州府衙之前,谢春秋从车内钻出来,兖州太守早就携众人在大门外相迎,谢春秋将抓获的山匪交到官府,太守感恩戴德,要大摆筵席慰劳王爷顺便犒劳诸位将士,谢春秋推脱累了,于是告辞。 她将孩子送到了张风家中。 张风在这兖州府中娶了亲,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小子,也许是出于愧疚,见谢春秋为了孩子的事烦心,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将她接到自己家中养。 谢春秋觉着她跟着有家有室的张风比跟着自己要强得多,于是同意,到了他家,只见张家夫人是个温柔女子,举止的体,谢春秋放下心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照顾,大概不会被张风这个不靠谱的爹带歪。 望着女童沉睡的面容,谢春秋弯了唇角,张夫人请她给孩子赐名,谢春秋想了想,起了‘平安’二字,只求她此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回到驿馆,差吏交给她一沓子信,说是京城寄过来的。 谢春秋粗略扫了扫,无一例外来自同一人,兰璟。 谢春秋诚觉兰太傅是个好人,公务繁忙私务一样繁,仍不关心她这个没什么交情的朋友。 这一别已有十数日,不知他病好透了没有。 她正想展开来读,却听见碧玺在外面敲门“王爷,云都统派人请您去营中庆功。” 她想了想,将信收到袖子里,就这样出了门。 庆功宴没有摆在酒楼,只是城外三十里的驻军的军营处燃了几堆篝火,开了几大坛子的酒,谢春秋早便令自己带来的几百人同他们一起热闹一番,将士们围坐一团,喝酒吃肉,场面颇为壮观。 谢春秋一露面,他们齐齐站起来行礼“参见容王殿下。” 她笑道:“本王今日是来蹭饭的,诸位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云都统将她引到一处篝火旁,谢春秋便入乡随俗的席地而坐了起来。 张风端着两碗酒凑了过来,神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道:“王爷,我这有几句话要同您解释一些,我当时,我不是想要牺牲平安,只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您就当我那时说话的是猪油蒙了心,千万别跟我计较。” 谢春秋接过他手中的酒碗:“本王知道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那种时候,一时情急也是有的,本王可以理解,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大周的将士,职责所在是保护大周的土地和百姓,如此,才对得起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刀。” 张风挠挠头“王爷教训的是,末将知道了。” 谢春秋举起酒碗与他一碰,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张风喝了声“好!”,赞道:“王爷真是女中豪杰。” 谢春秋摆手“比不得张副都统。” 她复又坐了下来,见篝火丛丛,将士们开怀畅饮,心中也很欢喜,她抿了口酒,从袖中取出书信,想借着火光来看,熟料刚展开一封,就被横空伸过来的手将信都夺了过去。 谢春秋一惊,无论信里写的什么,只要兰璟这两个字被人看到都是不得了,劈手便要去夺,心道这些日子真是同他混熟了,连自己的信都敢抢。 她一急,反倒激起了张风的兴趣,一蹦三尺高,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时不知谁看他不惯,横里伸出一脚,将他绊了个狗啃泥。 张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口中嚷道:“谁,那个孙子绊了我一脚。” 定了定神之后才看到自己方才跌倒时手中一松方才竟将王爷的信丢到了火堆里。 谢春秋眼看着那一沓子信被火吞没,心中说不清是怎样的感受,竟也不觉得分外的惋惜心痛,还觉得有几分解脱。 数年心事,转瞬成灰。 云都统见了,狠狠冲张风瞪了一眼“还不快去给王爷赔罪。” 张风唯唯诺诺上前来“王爷,您看我这……该打,该打!” 谢春秋幽幽看向他,面色颇为凝重“你可知道,你烧的这是皇上给本王的密信啊。” 张风瞬时睁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这,这信是皇上的?” 谢春秋看了半天,直看得他冷汗直冒,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云都统在他脑门敲了一下“傻子,这你也信?” 张风挠挠头,讪讪笑道:“王爷真是唬了我一大跳,这要真是皇上的信,我就是把头揪下来,也赎不了罪。” 云都统在一旁道:“你以为你现在的罪过还不够大?那可是王爷的书信,也是你随便能看的?” 谢春秋道:“说的不错,本王要罚你。”她环顾四周“今日大家高兴,张副都统便唱个歌来助助兴吧。” 张风似乎对自己的歌喉颇为自信,并没有为难神色,大喇喇的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丹田提气“嘿哎~”,一嗓子下来,好比杜鹃惨死猿哀鸣,众将士纷纷捂了耳朵,有的刚喝进嘴里的酒都吐了出来。 歌只唱了半首,谢春秋举双手示意“好了好了,张副都统这一把嗓子惊天动地,本王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她带头打趣,众将士更是取笑起来,张风逮了一个笑的尤为明显的,上去就是一脚,两人就地切磋了起来。 云都统笑着摇头,冲谢春秋道:“张风出身草莽,一向没规矩,王爷宽宏大量,别同他一般见识,那封信,可是十分要紧?” 谢春秋喝了一口酒,明艳的脸被篝火映照下添了几分暖意“烧了便烧了吧,看或不看,都变不了什么。” 云都统酝酿了一会儿,方道:“恕末将直言,本以为王爷是众人口中的纨绔,这些日子看来,王爷不论胆识谋略,都有当年老王爷的影子,可惜王爷您不在兖州久留,否则,还真能多和您讨教一番。” 谢春秋笑笑:“云都统抬举,左右没什么事,本王倒是可以在兖州多留些时日。” 云起眼睛亮了亮,与她碰了碰酒碗“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说了这话,便真的没有食言,以士兵们劳累多日需要整顿为由,在兖州耽搁了一段日子,她从《观云十六则》中删删减减,另写成一本简易好懂的,交给云起,让他传阅给驻军中大小将领。 这日她正在军营看士兵们操练,便见张风的妻子抱着平安过来探看,这军营重地,本不许妇孺入内,但因为谢春秋喜欢这个孩子,是以她在的这些时日,这母女俩便是个例外。 这些日子以来,谢春秋时不时的便去同她玩,见她已然渐渐熟悉了新家,而且已经肯叫张风的妻子做娘亲,不免深感安慰。 张风见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来,闺女,让爹爹抱。” 平安在她爹怀里行了个礼“姐姐好。” 谢春秋听她叫姐姐,可比叫娘舒心多了,是以答应的很是顺畅。 平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嘟起了嘴:“我听娘亲说,姐姐就要走了,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是真的吗? 谢春秋道:“姐姐是要回家了。怎么,平安舍不得姐姐。” 平安点点头。 谢春秋捏捏她的小手“你有多舍不得姐姐啊?” “姐姐如果走了,平安会每天都想姐姐的。” 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谢春秋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心道这小丫头惯是会哭,是个招人疼的。 她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姐姐便不走了,还搬去同你做邻居怎么样。” 张风在一旁咧咧“王爷怎么连小孩子都骗,皇上已经命人来催了,您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回京城,还说做什么邻居。” 谢春秋站起身来“谁说我是骗人,本王回去便同皇上说,让皇上改赐兖州给本王做封地,之后便可名正言顺的搬到这里来。” 云都统急忙问道:“王爷,您方才说的话是真的?” 谢春秋遥遥小平安的手“本王不说假话。” 这些日子她在这里过得十分舒爽,比起京城的繁华诡谲,这里似乎更适合自己一些,天高路远,烦扰尽可放了。 想来自己在京城这许多年,除了个奸王的名声,无半点建树,而兖州距西北边境不过二百里,自己久驻于此,也算是镇守了大周一方国土,不愧对这容王两个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