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仁燕顿住脚步脑里闪过身着米黄绸衫,头戴紫玉发钗,身段姣好风韵犹存的钱夫人,眼泛泪花强颜欢笑的模样。只觉心都揪了起来,直教我见犹怜! 想了想转身走向柜台,若言以为他是回来结账的,结果这人右手朝花娘一伸:“掌柜的,给钱。” 花娘蹙眉不语,桃仁燕理了理烂至手肘的袖口,和碎成一缕缕的衣襟无奈道:“掌柜的,我得换身行头吧。” 花娘这下倒没反对,取出三钱银子:“你一个月的工钱三钱银子,先支给你一个月的。让若言和你一块去,先买几身衣裳换着穿,若有别的要紧的也先买,被子褥子有现成的,别花那个冤枉钱。” 转头又对若言道:“他是我方才新招的账房,对镇上物价还不熟悉。你和他一块去,检些要紧的给他讲讲!” 若言拧眉打量桃仁燕,居然是新来的账房先生,花娘速度可够快的!这人除了身上破破烂烂,一张脸倒是白白净净,指甲也洁净无垢。除了生得没她俊,还真不像个要饭的。 既然让她一块去,多半有怕他拿着工钱跑人的意思:“你叫我若言就行,新来的走吧带你去认认熟人!” 掌柜的让人跟着去的心思,桃仁燕也猜到几分,这姑娘没他想的那么笨嘛。不过无所谓,他来桃花镇是有目的的,可没想一走了之。 自诩风流的他保持一惯的温柔浅笑,在见到比他还英俊几分的若言时凝住了。从小到但凡是见过他的没有不夸他俊的,久而久之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天底下最俊的! 世上真有比他还俊的人,还是位姑娘!扬起的嘴角增添了弧度,对待姑娘他一向很温柔:“多谢若言……姑娘,姑娘先请。” 若言蹙起的眉皱的更深了,长相风流还爱笑,怎么看都跟对门百花楼的老鸨很像,一脸贱兮兮! 钱夫人等了会儿,花娘结完最后一桌客人的账,便让钱夫人先上楼喝茶。 小瑄出去玩了前面没人看着,花娘入后院敲了冷枚的房门:“冷大哥我有点事儿,前面没人看着,你帮忙看下可好?” 屋子里侧摆了张书案,这是冷枚让花娘在唐木匠家定做的,左右都是和廖家赔偿的那批一起做,算在廖家的账里花娘当然乐意。原先缺了两条腿的八仙桌,早被若言拖出去劈了当柴烧。 冷枚关了窗户屋门正在太师椅上写信,闻言用一张空白的宣纸盖住字眼,才起身行至门边拉开房门。 从花娘身上飘来淡淡桃花香扑入鼻尖,是桃花镇特产的香胰子,镇上许多姑娘都喜欢用此沐浴洗漱。素有洁癖的他,竟出其地不厌恶她的味道。 “冷大哥?”花娘睁着桃花大眼,好奇地看着发呆的冷枚。 惊觉自己走神,冷枚敛眉:“我去前面看着。”转身掩好门,径自去了大堂。 花娘用托盘端着热茶上楼,钱夫人站在三楼走廊下笑道:“花娘请了如此清俊之人做掌勺,镇上的姑娘们都天天惦记着来你这儿用饭!” 花娘噗哧一笑推开房门,两人相携进屋。花娘倒了杯茶给钱夫人:“哪有钱婶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稀罕他的容貌瞧个新鲜,再过一阵便没这般魔症了。” “你好一阵子没拿绣活到我那卖,可是不知道姑娘们都跟我打听你的绣品何时能到货,都等着买最漂亮的手绢送有情郎呢!”说到有情郎时,钱夫人意有所指的瞥向大堂方向。她说的是事实,花娘的刺绣功夫确实极好,连她也自叹弗如!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些不懂事儿的小姑娘。”花娘笑着摇头。 “小姑娘?花娘你与那些姑娘一般年岁吧,怎么说得老气横秋!”钱夫人嗔怪道。 花娘一顿,转移话题:“钱婶有心事但说无妨,即便帮不了你什么,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说来惭愧……”钱夫人大开话匣子,将苦水一溜烟地往外倒。也是这时候花娘才知道,钱婶和钱叔当年竟是相约私奔来到此地。 桃仁燕回来得很快,几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若言一直跟着他,有些不明所以,这人就这般猴急回客栈? 进了大堂路过柜台,桃仁燕风流的桃花眼往里一瞟,再次受到会心一击。这世上有比他更俊的就够他难受的了,偏偏一天还出现俩。哪怕他换了身还算齐整的衣裳,对方依然比他俊,老天是在给他开玩笑么!他怀疑前二十年是否和这些人生活在同个世界…… 只见若言走过来大咧咧问道:“老枚,花娘呢?” 称呼变了冷枚也没在意,慢悠悠品酒:“她在楼上有点事儿。” 刚好若言也有事找花娘,便直接上了三楼。 “咕咚”桃仁燕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好香的酒!他活了二十年,还从未喝过这么香的酒!这人看架势也不像镇上的人,何方来历? 感受到灼人的目光,冷枚抬眼看着新来的账房先生。一脸风流像腿脚无力色厉内荏,花娘怎么招了他做账房,莫非是被此人皮相吸引?冷枚看桃仁燕的眼神,含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敌意。 不明白此人敌意从何而来,桃仁燕勾唇招呼示意后,便跟着上三楼,差点忘了美人还在等他! 冷枚只以为花娘爱财不会轻易让人进卧房,和钱夫人也应是在二楼某件厢房里谈话,便没阻止桃仁燕上楼。 “这大概是命吧,成婚七年也没一子半女,这些年街坊邻里的唾沫都快将我淹死了!最近有人见胭脂铺生意好,都开始打将女儿送进门做小妾的主意!我何尝不想为他生个孩子,奈何肚子就是不争气!”钱夫人声泪俱下,句句泣诉俱是心口最深的痛。 花娘和若言一时半会儿也显不出安慰的话,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快擦擦吧,夫人越是伤心,那些人便越是得意。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桃仁燕不知何时坐在钱夫人身边的圆凳上,取了块帕子,一脸真诚的柔声安慰。 钱夫人一想正是这个理,可不能仇者痛快!取过帕子抹掉眼角的泪:“多,多谢公子。”定睛一看,这位公子换了身衣裳竟如此风流倜傥,还有种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花娘有此人做账房,桃花镇的姑娘们怕是又得疯狂一阵了! 桃仁燕微微勾唇,重新添了杯热茶给她:“小生桃仁燕见过夫人,夫人先喝口水缓缓再说。”他向来对姑娘都很温柔,对成了亲的夫人更是殷勤有加。 钱夫人喝了茶想着方才作态,不自在道:“让公子见笑了。” 桃仁燕撩起一缕耳发,如沐春风般笑道:“其实有时候男人更了解男人,没什么可见笑的,夫人不必介怀。小生觉得此事最关键的,在于夫人的相公有没有纳妾的心思。” 若言咬着杯沿吃惊地看着桃仁燕,笑得也呸贱了,一大老爷们和妇人聊人家相公纳不纳妾,是不是有病?递了个眼神给花娘,花娘心领神会地回以一个眼神,大意是看戏。 钱夫人对桃仁燕的话甚是赞同:“公子所言在理。” 桃仁燕心道有戏,继而发力:“夫人不妨告诉我你相公的长相如何,我也可以帮您斟酌一下你相公的心思。” “我相公他高高的瘦瘦的,看我的眼神呀总是含了糖,像要把我融化了一样!”钱夫人头次在外人面前提起相公,不禁面带些许羞意。 致力于撬墙脚的桃仁燕愣了一瞬后:“看来夫人和令相公感情极好,纳妾的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钱夫人闻言大喜:“真的,公子所言可有凭据!” 感情好没关系,只要他在钱夫人心中有了良好的印象,钱夫人相公下次有事必定还会找他谈谈,一来二去,不信还有他撬不动的墙! “若不是深爱夫人,看夫人的眼神又怎会含情脉脉。眼下最关键的是夫人尽快怀上孩子,以绝他人悠悠之口。”桃仁燕认真分析形势。 钱夫人抚着肚子叹息:“我也知道,可穆大夫那我去了好几回,没看出什么问题。补身子的药倒是吃了几帖,肚子依然没动静。” 桃仁燕疑惑:“哦,夫人没有问题,那夫人的相公呢?” 钱夫人愣神,对啊,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她没问题,问题说不定出在相公那儿!当下又有些为难,想着反正都说了,倒不如索性都说开了好些:“可是相公堂堂七尺男儿,若要让他去看那种病,他必是不乐意的。” “夫人都没试过,如何知道你相公不乐意呢,莫非想将你相公白白让给小妾不成?”桃仁燕状似恨其不争道。 是啊,她都没试过如何知道不成!钱夫人思来想去便心生去意,恨不得立刻回到铺子里,拉着相公去穆大夫那儿瞧瞧! 花娘也不多留,推拒掉钱夫人给的买酒钱。桃仁燕拎着钱夫人带来的篮子起身温柔道:“小生送送夫人。” 钱夫人对桃仁燕感激一笑,能被俊朗无比的年轻公子亲自相送,任哪个女人来都会觉得心情愉快:“多谢公子,怎好意思麻烦公子?” “不麻烦,夫人与小生聊得甚是投机。小生有一养颜的方子,便赠与夫人……”两人相谈着走远,桃仁燕柔和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钱夫人,走路时更恨不得贴到钱夫人身上。 “啧啧花娘,此人不止贱兮兮还心术不正,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留不得啊!”若言叹息着摇头。 花娘放下茶杯,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再看看吧,镇上找个能写会算的账房不容易,但愿他说的那一身本事并非空话。” 桃仁燕撑伞,将钱夫人送出客栈一段距离,才将伞和篮子交给钱夫人并温声道别。眼看钱夫人走远,才急急忙忙回转客栈,走入柜台东翻西找!方才那酒闻着可真香啊,勾得他心里跟猫抓似的! 小小桃花镇美人有了,美酒也有了当真不虚此行!刚碰到柜台上的小酒坛,却被横里劈过来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夺了。 冷枚心底不悦,杀气隐现:“做什么?” 看这架势像个练家子,桃仁燕敛了笑正色道:“兄台此酒何处得来,我也去买上一坛尝尝。” 能在他的杀心起时面不改色的人不多,冷枚敛了杀意揭开盖子,酒香霎时飘满整个大堂,正是花娘欲送给太守的那坛松茸酒,望着桃仁燕淡淡笑道:“此酒不卖。” 被挑衅的桃仁燕反问道:“兄台似乎对我有敌意?” “哦?是吗?”冷枚不可置否。 “是因为掌柜的?”若言那种爷们儿型,一看就不符此人喜好。 冷枚摩挲着酒坛,眼神飘忽不定:“她不适合你。” “不瞒兄台,桃某自诩风流却对未成亲的姑娘家没兴趣,你大可放心!”桃仁燕坦诚布公,说着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酒杯,放在冷枚眼前,意思很明显。 冷枚完全没有跟人分享美酒的心思,抬手指了指另一端的竹叶青:“那酒也很不错!” 嘁,小气!桃仁燕心底嫌弃冷枚作风,双手却很诚实地拿过酒提子打了杯竹叶青,一闻便只剩惊叹!将酒杯往前一送,冷枚轻笑着拿起小酒坛与之碰杯。 有时候两个男人奇怪的友情,往往杯酒间就建立了。 两人喝到微醺,冷枚问道:“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为何对妇道人家那般殷勤?” 桃仁燕暗笑冷枚不懂女人心:“女人都是水做的,咱们爷们儿得温柔呵护,她们才会芳心暗许。总之,对貌美如花的夫人们殷勤友善一点总不会错!” 醉了酒的桃仁燕风流多情更甚以往,一个眼神一个浅笑便勾得女儿家心头颤颤!冷枚可以想象对方没来有间黑店之前,不知霍霍了多少无知的良家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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