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她哥刘生一大早扬着细柳鞭,一甩一甩地赶着自家拉货的老牛,行了两刻钟总算到了有间黑店。 刘生一到地方便来了精神,柳鞭随手一抛下了牛车,将发丝儿理得顺溜溜的,再整了整衣襟,拍掉周身本不存在的尘土,自觉不失体面了才朝大堂里边喊了一声:“浅掌柜在吗?” 若言刚开店门,转身去灶间喝了碗粥出来,便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走出去一看:“刘生小弟可来得早,花娘还在灶间喝粥呢,估摸着快吃完了。你等着,我唤她来!” 客栈通常辰时过半开门,若言习惯卯时起给大伙熬粥。花娘则是辰初而起,待下楼到了院里冷枚早就带着浅瑄练习扎马步了。刚进灶间盛了碗粥,还没喝到一半,若言便进来说刘生赶着他家牛车来了。 花娘想了想,起身行至灶间门口:“冷大哥小瑄今日先别练了,赶紧过来用早食,今日咱们要上山!” 浅瑄马步扎得腰酸腿软,浑身大汗头冒热气儿,苦哈哈地同看向冷枚。老天爷同浅瑄一道转动狗头,狗脸看起来苦兮兮地! 往常他们都是辰初起练一个时辰才够,今儿才练到一半。虽姐姐发了话,但歇不歇还得看冷大哥的意思。自随冷大哥习武以来,姐姐说他若真想习武便得一切听冷大哥的,这样冷大哥才可能在两月之期满后同意教他。 如今距冷大哥给的两月时限,只差十来天了,他不想功亏一篑! 多日绵雨总算停了,第一缕晨光透在灶间门槛边儿。花娘立在那光里,半旧不新的春衫,简易的竹钗绾了发,眸子格外地灵动有神。隔得远远地,她身上淡淡地桃花味似乎总萦绕他鼻尖。 “今日先到这里。”冷枚收势缓了缓,用胰子净手后才踏步进了灶间。 浅瑄如蒙大赦,洗完手招呼了老天爷,两个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花娘去前头见刘生去了,若言左右一扫眉毛一竖,推开院中罗汉松旁边的那间屋子,进去揪出来个裹着棉被的两脚型生物。 “啊!疼疼疼疼疼!啊,住手,疼死了!” 若言松开桃仁燕双手叉腰,还不等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对方倒是先嚷嚷开了! “你还是个女人吗!怎能随意进出男子卧房,还,还揪我耳朵!”桃仁燕裹着被褥疼得龇牙咧嘴,他正梦见和众多美妇花前月下,就被揪了起来!碰了碰发红的耳朵,嘶,这女人真狠! “喝,从你到这儿的那天起,哪日不是日上三竿才醒?看门的老天爷都陪小瑄练完功了你还在睡,猪都比你起得早!你还欠着花娘工钱,想赖账不成!怎么着啊,我不是女人难道你是?”若言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人真没自知之明! 桃仁燕打小有床气,被若言说得猪狗不如,他也顾不上对女人要温柔的原则了。秉着输人不输阵的气魄,反唇相讥:“打小到大女人我见过不少,但唯独你这种最不像女人的女人生平第一次见!说你是女人长着一张男人脸,说你是男人又不带把儿。我要是你找条河投了得了,十八年后说不定又是一条好汉。” 桃仁燕这厢兴致盎然地等着若言反击,他连腹稿都打好了!可人若言压根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她从小没少被人非议。经历得多了,便压根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她。 若言揉着拳头,带了几分火气:“少他娘的废话,赶紧给劳资收拾妥当。再睡打断你的狗腿,让你好好睡上几个月!” 若言一脸杀气不怒自威,桃仁燕很没出息地怂了,说了一句:“那也不能闯进我的屋子,男女授受不清。”便裹着棉被灰溜溜地回屋收拾了。 若言嗤笑:“无聊” 半袋豇豆籽,半袋黄瓜籽,半袋苦瓜籽、还有白菜籽、苞米种等等大大小小十七八样,足足塞了半个牛车。种子品相好花娘十分满意,给刘生沏了杯茶:“多日不见,刘大哥越发精神了。咱们还按老规矩借牛车五日,付租金三十文。” 刘生耳根微微发红,肃脸接过花娘递来的茶,紧张道:“多,多谢浅掌柜。”待喝了水缓过气儿,才敢看向花娘。见花娘在看他,“嗖”地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急忙别开眼,从怀里掏出一串孔方兄:“爹娘让我沽一斤酒回去,他们自从尝过你的酒后便惦记上了。爹娘还说镇上的人早前就到铺子买够了种子,近日铺子里来的人少,用不上牛车送货。若是浅掌柜要用牛车,只管用就是不收你的租金!” 刘叔刘婶为人忠厚老实,想着街坊邻里互相帮衬便不愿收她的钱,可她不能白占人便宜:“且等等,我这就给你沽酒去!” 浅掌柜同他说话了,刘生咧着嘴去牛车上取了盛酒的壶进来,花娘拿着壶进柜台,开了酒坛开始沽酒,闻着满室酒香刘生不禁飘飘然:“听人说浅掌柜又新招了个账房先生?” 若言将之前拿回来半袋萝卜籽和一大黑粗瓷坛子弄上了牛车,回大堂听到刘生问起便道:“那就是个日上三竿都不起的大懒虫!” 刘生有些郁郁,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花娘将酒壶递给他,没收他的铜子儿,在钱箱里数了一串儿钱:“刘叔刘婶不容易,我哪能占你们便宜。酒呢,就当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孝敬刘叔的。” 不多不少三十文,种子钱先前若言去他家下单的时候就已付过了。刘生默默收了钱,以浅掌柜的脾气,她给的他若不收下,她会发脾气的。“浅掌柜雇两名外男做伙计,底细并非知根知底的,平时进出得多注意自身安危。若言姐,你说呢?” 刘生是镇上少数几个不怕她的之中的一个,若言对他挺和气:“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我在绝不会让花娘吃亏!” “我二姑姑的婶婶在大户人家做过厨娘,厨艺好得没话说,那家主子各个都说好。她还有个识字的闺女,能说会算。浅掌柜若是不介意,不如哪天叫她们来看看?”刘生打着小九九,浅掌柜要是能将那俩男伙计弄走,简直再好不过,眼不见心不烦。 之前听人说浅掌柜招了个俊俏的厨子,他按捺不住想来看看,奈何前段时间铺子里忙得走不开。前几日听人说浅掌柜又雇了个极为俊俏的账房先生,这下他真坐不住了,才一大早眼巴巴地赶了牛车过来! 花娘一愣,明白他是在担心她。两个大男人,她一介女流若真出了事后悔也来不及。可厨子是她花了大代价留下的,账房还欠着她工钱,哪能说换就换。 “哪来的毛头小子,毛还没长齐呢管得倒是宽!客栈的事我们掌柜的说了算,与你没关系,你瞎比划也没用。”桃仁燕进大堂便听见臭小子对掌柜的唧唧歪歪,顿时便不乐意了,想让掌柜的换账房想得美! 过来的这两位账房和厨子,一个看似温和一个十分多情,偏偏都俊得不像话!刘生回忆一番自个儿容貌,自知不是他们对手,便没了斗嘴的兴致。愤恨地瞪了两人一眼,抱着酒壶和钱串儿悻悻离去。 “臭小子对你有贼心啊,掌柜的你可别被这小子哄了去……”桃仁燕拖着下巴思索,花娘一个瞪眼:“混说什么!” 刘生失落地走上街头,想着想着便念起花娘的笑,接着又开怀起来,他最爱看浅掌柜笑了。三年前的冬天他掉水坑里,若非她赶巧路过救了他,他早已没了命。 冷枚和桃仁燕站在牛车旁等人,索性今日不逢集,镇上的姑娘少。时辰尚早,百花楼里的艺娘昨儿闹了一宿还在歇着,否则怕是又有一番寸步难行。 桃仁燕有些好奇;“老枚方才居然无动于衷,这不像你。” 老枚习惯直呼掌柜的芳名花娘,他便也跟着叫花娘以示亲近,哪想他才叫了一声,这家伙肃着脸活像要把他吃了!如今掌柜的被人觊觎,他无动于衷像话么? 冷枚微微蹙眉,有些纠结。老男人前十几年只在战场混过,情场没啥经验。“我不知道,好像只稀罕她的酒。”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话音一落,桃仁燕自个儿悟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她?” “嗯”冷枚淡淡应声,桃仁燕凑过去语重心长道:“兄弟这事儿得靠悟,旁人帮不了你反而会干扰你。”凭他多年混迹情场的经验,老枚心里多半有掌柜的,不像只稀罕酒那么简单,可掌柜的心里未必有他。路漫漫兮,兄弟看好你! 若言将锄头等农具扛上牛车,花娘锁了店门,这才对大伙道:“走吧。” 浅瑄腿短,若言他将抱上牛车,自个儿也跟着上去拿过柳鞭赶车。老天爷摇着肥硕的身材,跟着众人慢慢溜达,那模样甚是悠闲。 桃仁燕越走越觉不对:“掌柜的咱们这是要去做甚?若是春游,赶牛车就算了,怎么还带上种子和农具?” 花娘无语,若言接过话茬嗤笑:“有人不知是泡在哪儿长大的,到如今竟五谷不分,真是可笑!” 桃仁燕本着温柔原则,虽记着早上的仇却也耐着性子:“若言姑娘你若想回答我呢就好好说话,谁也没逼着你张口不是?” 眼下正是春耕时候,十里八乡都忙着农活,客栈生意淡,花娘才决定关了店门上山去。可偏偏有人不长眼“看车上这些东西,就该明白咱们是去种地,偏偏你还问!是没人逼我张口,可我看你傻成这样心头乐呵啊!” 桃仁燕没功夫和若言拌嘴,心思都落在种地上头:“掌,掌柜的,咱们是自己种还是请人?” 花娘哪能不知桃仁燕的想法,无辜耸肩:“客栈开业不久收入不丰,今年只能咱们自己动手,请人的事明年再说呗!” 桃仁燕瞪大了眼,他造了什么孽流落至此!有个小丫头做债主就算了,还被逼着去种地,天可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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