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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到,客栈大门被两双手“啪啪啪”敲得震天响。    若言正熬粥呢,听着动静从灶房出来,边走边嚷道:“来了来了,这一大早的,谁呀!”    敲门声响个不停,愣是将院里还在睡的都给弄醒了!    若言开了门,便见到一个瘦矮老太太,她还扶着个大肚子的年轻妇人,登时若言没好气道:“作死啊,这一大早的!”    随即便要关上店门,孕妇却先她一步挺着肚子上前,也不顾肚里孩子,一门心思往门内挤。若言索性撒手,让人进来。身怀六甲的,若真挤出好歹,便是大麻烦。    广老太太搀着儿媳妇趁虚而入,朝儿媳得意地挤眉弄眼。贵人说得不错,有孕妇在场,有间黑店也不敢拿她们怎样,要是胎儿有个万一谁担得起责任?    “若言妹子啊,我和娘一大早赶来,可是累得够呛,可怜我这肚里的孩儿还没吃到东西呢!”广小儿媳一圈圈抚着肚子,言下有意。    若言心底翻白眼,锅里还剩下点昨夜的粉条:“想吃饭啊,猪肉粉条七文一碟,不二价。”    广老太扶着儿媳找了张桌子小心坐下,媳妇怀的可是她的宝贝金孙孙,哪能饿得!便不耐烦的催促道:“赶紧拿四碟来,听说你们这儿酒不错,先来三斤尝尝味。”    若言手一伸:“酒三十文一斤,拢共一百一十八文,先给钱再吃饭。”    广老太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伤我孙子在在前,还管我们要饭钱,脸可真大!”    若言没搭这话茬,大有不给钱甭吃饭的意思。    广老太这下急了,刚要破口大骂,广小儿媳见状连忙拉住她,眼神示意稳住气。安抚好老娘,广小儿媳提着细嗓子:“前日我那侄儿是犯了些错,娘气不过便给了他些教训,叫他跪在那儿想明白错在何处方可回家。没成想,娘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我那侄儿就不见了,可是叫娘好找!”    因着这些日子街坊邻里口口相传,有间黑店的酒在桃花镇也算小有名气。今早有间黑店门上暂不营业的牌子取了,因此即使是早上,专程来打酒的人也排起了队。    众人进了店里,见到广氏婆媳,心底虽不屑倒不耽误他们看戏。    广小儿媳见人多了,嗓音更加奸细悠长:“后来听人说看见若言姑娘将人带去了穆家医馆,不瞒大家,我娘向来疼爱晚辈,下手又岂会不知轻重,万万不会到需要进医馆的地步。听人说当时我那侄儿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都说往日凶神恶煞的黑面罗刹怎的突然起了善,感情是怕自己做得狠了,摊上人命官司!家里人越想难过,就想为我那侄儿讨个公道。”    她的这一番话,黑的说成了白,颠倒是非因果。对方若非有孕,若言真做得出将人扔去大街上的事情!    “公道,想讨什么公道,跟谁讨公道?”花娘早见识过人的极品程度,除了愤怒倒不觉得如何惊奇。    浅掌柜可算出来了,广小儿媳眸中带泪,甚是委屈可怜:“自然是向若言姑娘为我那侄儿讨个公道,大夫说了,我这胎是男孩,最是受不得气。昨夜得知侄儿之事,我这做婶婶夜不能寐,一大早又是奔波劳累的。若是侄儿没去医馆,便没了这些事,浅掌柜若深明大义也该做些补偿才是。”    花娘冷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广小儿媳进了广家倒是绝配“想要什么补偿?”    广小儿媳心头一动,浅掌柜这是妥协了,意味深长道“我想来心软,浅掌柜给一百两银子就算了了,再另付我侄儿药费滋补的五十两。我这孩儿可是金贵得很,浅掌柜还是快些准备才是,否则我坐得久了动了胎气可就不大妙了!”    拿孩子逼她妥协?尽干缺德事,也不知给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斜里出来一人,步伐虽虚浮却还算稳。花娘转身去灶房喝水,人家家事外人不好搀和。    冷枚正陪浅瑄练拳,见花娘进来:“需要帮忙吗?”那老太太挺难缠的,他担心花娘吃亏。    “没事,早年街坊邻里比她更凶的我都见过,还算镇得住。”花娘想道冷大哥堂堂八尺男儿,同一撒泼老太太争执的模样,不厚道的笑了。    “阿奶”广虞琴走到广老太跟前,低垂着脑袋。    臭小子一早躺在这儿享清福,家里畜生还没喂,衣裳也没人洗!广老太想着之前在众人面前的说辞,只得忍了回去:“虞琴啊,别怕,阿奶接你回家。”    阿奶突如其来的慈祥,广虞琴不禁抖了一下,索性自己已无碍,不好再麻烦浅掌柜:“好,我跟你回家,但你别要浅掌柜赔银子成吗?”    广老太瞪眼怒斥:“当着大伙的面混说什么,她们伤你在先,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伤是我自己弄的,是若言姐救了我,阿奶别要钱了成吗?”广虞琴咽下心头苦涩,近乎恳求道。    承认伤是孙子自己弄得,她和儿媳岂不是白忙活一场?看混账东西委委屈屈的样,广老太太急火攻心,朝着广虞琴脑袋就是一巴掌,连她儿媳都没拉住!    广虞琴大病初愈,直接摔翻在地,再次撞到头部,一阵头晕目眩!众人唏嘘不已,亲孙子还受着伤呢!    “虞琴啊,这是阿奶,你长大了要孝顺她知道吗?”    “虞琴看爹给你买了什么?你最爱吃的卤猪蹄!”    “虞琴快来,试试娘给你做的新衣裳。”    “受了委屈就要还回去,别怕有爹给你撑腰!”    广虞琴木然地趴在那儿,眼泪簌簌落下,费尽全力咬着唇才没哭出声音。若言将人扶起来,拍掉她身上尘土,瞪着广老太:“老虔婆,你当我是死的吗!”    若言杀人的心都有了,那骨子里敢搏命的狠劲与杀意使得在座众人噤若寒蝉。广老太和广小儿媳抖如筛糠,战战兢兢道:“我,我不管,反正今日你们伤了人不赔钱,就等着吃官司吧!”    “警告你别乱来,我肚里还有孩子,要,要是不小心一尸两命,定要你们拿命来偿!”广小儿媳扶着肚子往后缩了几步。    “你们!”若言总归是碍于孩子不好动手。    广老太和广小儿媳见状,胆子又大了几分。    广虞琴被广老太扇得心灰意冷,看着血脉至亲势力的嘴脸,至少若言姐是真心为他着急。胡乱用袖子抹掉眼泪,朝若言直愣愣地跪下了。    众人惊愕间,广虞琴神色不复之前隐忍,似是下了大决心,咬唇笃定道:“我广虞琴今日自愿卖与有间黑店为奴,不收工钱管吃管住就行,恳请有间黑店收留。”    众人再次哗然,若言惊愣后拿不定主意,看向走出来的花娘。花娘蹙眉看着广虞琴,才十二岁的孩子,若是不收也不知往后他是否有活路。若是收了,万一村民们有样学样,她没那能力普渡众生。    广老太哪肯答应,家里少了个任劳任怨的苦力不说,还不收工钱,她岂不是亏死了!“没门儿,小子戏言,我不同意!臭小子,乖乖给我滚回去干活!”    即便是卖身为奴只要未及冠,便得先征得其家中长辈同意,签字画押后才作数,广老太便是广家最大的长辈。    “按律法无端陷害他人者杖二十,你说是若言伤的广虞琴,可有人证物证?”桃仁燕不知在柜台里快速起草什么,对扰他清梦的广老太婆媳没半分好感,哪怕广小儿媳尚几分姿色。    人证?物证?广老太一门心思想要钱,哪考虑到这么多。    “既无证据,还叫嚣让我们赔偿,便是陷害了。”桃仁燕对广老太冷笑道:“老太太上了年纪,区区二十板还能熬得过去,可你身怀有孕的的儿媳就不一样了。”    广老太心里一怂,她打心里眼里最宝贝的就是小儿媳肚里的孩子,这些人不会真去告官吧:“唬谁呢你们,县太爷日理万机,哪有空理咱们小镇的破事儿!”    “事不在大小,是案子就行。十两银子卖身契,你们赶紧画押签字。”桃仁燕出了柜台,将刚写的身契和毛笔递给广老太“不想你儿媳受苦,你的宝贝孙子有事的话……”    桃仁燕生得多情,这会笑得像只狐狸,笑里藏刀的模样唬得广老太不敢大意。有间黑店先前逼得廖家的宝贝大孙子都来低头道歉,或许她们还有底牌,这般想着广老太便有些为难:“十两银子也太少了,再加三两,给我儿媳补补身子。”    本地的物价就这样,桃仁燕没好气地冷笑:“按律法广虞琴应该享有朝廷发给他爹的抚恤金,而你全贪了不说还补贴给小的,如此你小儿子一家便是同等贪墨之罪。按律法贪墨已故将士抚恤金者,杀无赦!”    桃仁燕语气森冷得不行,这下广老太哪敢再计较别的,直接去柜台拿来砚台,干脆利落地按了手印。晚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迟一步,祸及小儿子一家!    广虞琴随后签字画押,待给银子时,桃仁燕为难地看向花娘。花娘无奈摇头,去楼上取了十两银子给人。    目送广老太扶着目瞪口呆的小儿媳走远,广虞琴立时朝花娘等人跪下,没说话,只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花娘连忙将人扶起,人情虽薄如纸,有时却也重如山。    优雅别致的院落,百花争奇斗艳开得正好!凉亭倒是个赏景儿的好去处,梅姨娘正拿了剪子修剪花枝,角门匆匆进来一丫鬟,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握剪子的手不自觉捏得青筋纵横,梅姨娘抿口丫鬟递来的茶:“乡下妇人这点场面就被唬住,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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