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一片风和日丽,天正暖花正香,蝴蝶正飞舞盘旋。时而空中嬉戏,时而停留花间。 后院紧挨着一片空地,挨着院门的地方特意修了马棚。 这间屋子窗户外头种了一片小小的花田,再过去一匹俊逸神勇的烈马埋头吃着马槽里的草。他鼻子一向灵敏,闻着马粪的味儿,也只这马不同寻常。 一只大手有力地拍上少年肩头:“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不留毛叹息一声,眷恋的收回目光,情绪低落:“何时才肯将信物还我,你们这般背信弃义,也不怕招来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 “等你签了工契,还完喝掉的酒钱,再还你玉佩也不迟。”不留毛那双明亮的眸子干净得叫旁人看了,舍不得让他受一丝委屈,奈何若言并非那类人。 昨日花娘被这小子无辜的表情看得险些将人放跑,还是老枚眼疾手快给逮住了! 非人哉!不留毛深吸口气,那日他分明见义用为,去追查那老太太背后之人,情急之下做抵押的玉佩,这些人竟然不还了! 他乃是正义小青年,生就侠义心肠。加上师门祖训在先,否则哪会让这些人得逞!“逼我干农活便罢,竟还恩将仇报将我五花大绑到现在,卑鄙,无耻!” “你师门祖训见义不为,不义也。我手头紧得很,刚好玉佩换点钱,你就当见义勇为了。”若言把玩着玉佩,气得不留毛眼都红了“你那天走就走了,还回来作甚?”不回来,玉佩就是她们的了! “呸,我虽是偷那也是讲信义的,说了会回来当然不会食言,哪像你们!”不留毛绑着的双腿敲击着抗沿,振振有词道“你的见义不为跟祖师爷说的不一样,祖师爷的意思是慷他人之慨,行我之道义。只要不损失自个儿的利益,就必须行侠仗义!” “……”感情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小子当时挺激动。去探听消息的确是行侠仗义帮了她们,他亦不会损失什么。 何等奇葩的师门,才会留下此等祖训。见宝不盗便不义,万一碰上硬茬子把自己折进去咋办,还行道义“你有病,得治。” 不留毛瞪大了眼:“胡说什么你!” 若言拍拍他的肩头:“安心,我等会儿要出门,你趁此好好考虑签工契。”仔细检查过绳结,思忖老枚教的打结法挺好使,这么多天了,这小子愣是没逃掉。 谨慎关了店门,这才悠然往东街而去。东西街相对,有间黑店坐落在西街正数第三家,东街豪华的廖家的云来客栈今日开张,全场菜品限量免费试吃,还有美酒可用。镇上的人都往那儿去了,因此导致有间黑店半个来客没有。 若言到的时候,云来客栈宾客满棚,楼上楼下坐得满满当当,门外甚至还排起了长龙。她着实吃惊,这大场面,快赶上庙会了! 若言往那一杵,周遭人都有些怕她,竟自觉的让了条道出来。若言进了大堂打心底赞道好家伙,区区客栈竟漂亮得跟戏子唱的皇宫似的! 花娘慢慢呷了口茶,是她这一世喝过最好的茶。虽不算珍贵,但对小地方客栈来说已是难得:“半吊钱一斤的茶叶,云来客栈真舍得下本钱。” 她可不敢这般奢侈,轻易拿此茶叶免费待客。半吊钱当真算是极贵了。 “夫人您肤色面色红润,明眸善睐唇不点而红,可见您平日定然多做保养。”桃仁燕轻轻捏着身前贵妇人,如葱似玉的食指细细端详。过了一会儿,略带惋惜道:“夫人保养之法尚有不妥之处,问题就在夫人您的指尖上显出来了。” 花娘无语的翻白眼,招蜂引蝶不知去别处,大堂人来人往也不嫌碍事。小瑄和虞琴还在这,学坏了可怎生是好?两手分别横遮住两个小子的眼睛,低声道:“别看,看了要长针眼!” 浅瑄和广虞琴正好奇桃仁燕接下来的动作,此刻双手只好捂住自个儿眼睛,纷纷表示不敢再看。 美妇人身着绫罗绸缎,头戴金翠钗环,端的是高贵大气。没计较桃仁燕的失礼,只捏着罗帕轻笑,嗓音轻灵如鹂鸟:“公子既看出不妥,想必也是浸盈此道之人,敢问公子,可有补救之法?红颜弹指老,还望公子为妾身指条明路。” 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像是会说话,满怀期待的看着桃仁燕。桃仁燕很是受用,享受着她在耳边萦绕的丽音,从怀里摸出事先叠好的纸条:“这是小生祖传的秘方,专为女子研制,驻容养颜有奇效。夫人若不放心,寻个丫鬟一试便知。” “如此,倒是多谢公子美意。你我萍水相逢,得公子良方无以为谢,望河楼早上新出的云片糕,还望公子笑纳。”在美妇人示意下,小丫鬟上前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桃仁燕。 桃仁燕美滋滋地接住食盒,往前挪了小半步,确定离美人更近了才故作矜持道:“小生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严重了。小生就在镇上有间黑店住着,保养之道上夫人若有不懂的,尽管差人来问我便是。” 美妇人眼波盈盈:“多谢。”遂带着身后四个丫鬟往楼上雅间去了。 桃仁燕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食盒转身,挨着腿边的条凳坐下:“怎么样,望河楼的云片糕,你们也尝尝。” 花娘开了食盒,拿了一块儿云片糕吃着,浅瑄广虞琴跟着凑过去。望河楼的糕点贵着呢,不用白不用。 因冷枚和桃仁燕同时出现而前来围观的姑娘们,蠢蠢欲动地盯着食盒,只带其主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 “让开。”若言在人群外说了声,姑娘们见是黑面罗刹,不满地撇了撇嘴,就是不肯让路。若言眉一挑,撸起袖子活动腕骨:“本姑娘一向信奉能动手就不多言,你们谁先来。” 黑面罗刹虽会时不时地帮她们递个信物给冷公子和桃公子,但这并不代表她突然好招惹了。在若言杀气满满的眼神下,众人一阵哆嗦,麻溜地回了自个儿位置。 “不愧是咱们的镇店之宝,镇宅辟邪都不用出手,往那一杵谁还敢来招惹你。”桃仁燕好笑地呷了口茶。 “镇宅辟邪也比你招蜂引蝶来得强,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若言因他那句镇宅辟邪感到不悦,回头一瞪,四面八方暗地打量的目光瞬间收了回去,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广虞琴和浅瑄相视而笑,做人当如若言姐,称得了霸镇得了宅!广虞琴想起一事,遂问道:“桃二哥,你说的贪墨已故将士抚恤金杀无赦,可是真的?” “哪有这般严重,顶多鞭笞一千再杖责两百,最后炮烙三日。”桃仁燕说得轻描淡写,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还不如死刑来得痛快。”花娘起了鸡皮疙瘩,不知后宫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与监狱刑罚相比谁更胜一筹。 “律法惩的是乱纪之人,不会轻易累及无辜。”冷枚见花娘真心害怕,不禁抿唇。 “以前贪墨抚恤金并不算重罪,那位名震天下的震威侯将军想必你们听说过。征战沙场十几年劳苦功高,就连当今圣上都给他几分薄面。是他可怜将士死后家眷得不到照顾,一纸奏折要求刑部加重了此罪刑罚。”桃仁燕眨了眨多情的眼眸“别说,自皇榜昭告天下以来,各地贪墨抚恤金的案子的确少了许多。” “震威侯将军名不虚传,若能得见一面,也不枉此生。”若言敬仰震威侯已久,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哪能说见就见。 花娘笑道:“他可是整个大东王朝女子的梦中情郎,弱水三千,不知他取的哪一瓢?” 桃仁燕也跟着八卦起来:“听说他还没定亲,他在青楼楚馆,亦或教坊乐府都有许多红颜知己。” 若言疑惑道:“桃二,你都打哪听说的?” “啪”冷枚重重地将杯子放下,温和的俊容此刻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上菜?” “今日人多,许是后厨忙不过来。”花娘给他添了杯茶,他们晚来一步,雅间早已订了出去。她们此刻坐的地方是大堂,鱼龙混杂的,冷大哥许是不喜欢周遭混浊的空气。 说话间,几个衣着统一,窈窕年轻的姑娘端着菜品上来了。这是云来客栈的看点之一,年轻貌美的女跑堂。 上好菜,留下个身材高挑瓜子脸蛋的姑娘。花娘见菜式与别桌不同:“这是何意?” 被冷公子和桃公子疑惑地看着,女跑堂羞答答别开眼:“东家得知今日来了几位贵客,特意让京城请来的大厨给诸位现做的佳肴。都是大厨的拿手好菜,还望诸位品评指点指点。” 若言目光落在一道黄绿相间的菜上头,雪白的丸子裹了萝卜丝,坐落在片片绿叶之间。最后淋上一层薄芡,煞是勾人食欲。“这是啥,红烧丸子咋还放了萝卜丝?”若言好奇地夹起萝卜丝吃了一口:“嗯,好吃!萝卜丝竟然做得这般鲜美,跟吃肉似的!” 女跑堂娇怯一笑,嗓音敞亮明丽:“这道菜名叫金狮绣球,用的可不是萝卜丝,而是干贝丝!也并非红烧丸子,而是清蒸鱼茸。” 见若言蠢成这样,桃仁燕实在不忍直视! 花娘无语,他们作为云来客栈的对头,今日过来尝个新鲜,还不是为探听虚实,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云来客栈端出这等,绝不该出现在桃花小镇的高大上菜品,不就是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欺负他们乡巴佬,没见过大场面。女跑堂嗓门这般亮堂,也是不安好心的,生怕别人不知她们有多丢人! 广虞琴和浅瑄拿不清楚情况,不敢妄动。若言见花娘和桃仁燕脸色不对,女跑堂的话也有些不对味,也知自己丢脸了。想着输人不输阵,遂板起脸,周身杀气腾腾谁也不敢轻易靠近半步! 桃仁燕夹了一筷清蒸鹌鹑放进嘴里,强忍住夹第二筷的渴望,表情皱成了疙瘩,好半天总算艰难地咽了下去:“虽然有些不对味,但总的来说尚可。” 暗自偷看的众人心下有了数,这般难以下咽,想必不是好滋味。 桃仁燕表情淡淡,心下将冷枚唾骂千百遍,这些日子若非他只肯做猪肉粉条,何至于区区一道清蒸鹌鹑就将他馋成这样! 花娘拿公筷夹了片鱼肚到碗里,细细品尝一番后,不要以为意地放下筷子:“你们大厨手艺不错,凤凰鱼肚脆嫩鲜滑,极是下饭。只是可惜,这般脆嫩的鱼肚配上这等高汤倒算不得妙,与冷大哥的手艺相比还是差了些。冷大哥,我说得对吗?” 早就腻了冷大哥的粉条,本想着总算能换个口味,谁料云来客栈来的这出!京城来的大厨并非浪得虚名,这些菜的确堪称美味。可再好的佳肴,此刻她也得昧着良心说话。 女跑堂听了也不怒,只是娇滴滴道:“浅掌柜是个识货人,高汤何处不妙,还请浅掌柜指点迷津。我们大厨心胸广阔,只要意见中肯他定会亲自相谢。” “相谢就不必了,同行间理应守望相助。”花娘笑盈盈的样子极是可人,眉眼稍弯,像块蜜糖般化进了众人的心窝里。 “浅掌柜若觉得好,还望莫要掩饰。大家都是同行,有间黑店有些难处,我们东家也能理解。毕竟若是宴请县令大人正等身份极为尊贵之人,粉条这等菜肴实在上不得台面。”女跑堂看似娇滴滴,实则处处踩低有间黑店。 “就厨艺而论我并非内行,既是你们大厨所做,不如让我们的大厨来品评一番。若是做得好,冷大哥行为高尚,定不会吝啬溢美之词。”花娘意味深长地望着冷枚,一定要把丢失的脸面挽回,否则日后如何在桃花镇立足。 侍女笑道:“早就听闻冷公子厨艺超群,一手猪肉白菜炖粉条,吃得不知多少客人流连忘返。不知冷公子觉得我们大厨的手艺如何,还望不吝赐教。” 镇上最好吃的猪肉粉条,对上云来客栈从京城请来的大厨。究竟谁更胜一筹,在场诸位翘首以盼。 花娘眼里的哀求显而易见,也罢,古来君子成人之美。冷枚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筷子沾了点凤凰鱼肚的清汤,舌尖抿了抿便放下了筷子。 环视一圈满心期待地众人,方才指着凤凰鱼肚道“这道菜的难点在于鱼肚焯水与控水的时辰,其中清汤也是一大难点。鸡骨炖汤能增加鱼肚的鲜美,鸡以蓄养六月的嫩鸡为佳。” “这道清汤的问题在于,鸡骨是蓄养八月以上的老鸡,且炖煮超过三个时辰,汤有些老了。”冷枚无畏坦然,其实他本不在乎厨艺上与旁人的输赢,既然花娘在意,他只好上心一二“这道清汤配上鱼肚,实是败笔。” 只是浅尝汤汁,就能判断出鸡的月份和炖汤的时辰。桃仁燕默默给冷枚竖起大拇指,论装蒜,水土不土就服你! 花娘震惊地望着冷枚,冷大哥厨艺高超不假,可这也未免太过。她只想让冷大哥想法子挑点问题,唬唬人而已,没想到他挑得这般认真。若他说的是真的还好,若不是,被云来客栈的人当众拆穿,岂不是更加难堪。 花娘陷入忧愁,这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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