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了,那只鸡是我亲自去帮大厨买的,还特地问过,刚好满八个月!”这小伙子是云来客栈特地请的厨房帮工,性子不够沉稳有些咋咋呼呼。此刻他正呆在边上看热闹,半点没有损了东家颜面的自觉。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世上真有这等妙人,真乃神人也! 伴随沉重的脚步声,地板也跟着震动,花娘蹙眉:“怎么回事?” “有人来了。”冷枚用了块云片糕,桌上的食物顾着有间黑店的面子动不得,只能拿糕子垫垫。 花娘坐在冷枚下手,便顺手给他添了杯酒。女跑堂为挽回东家颜面,便笑道:“东家特意差人千里迢迢从南沽国运来的雪夜葡萄,寻常人一辈子可喝不到半滴,今日东家破例免费招待在场诸位,诸位可还满意?” 紫红色的酒液深得发黑,闻之清洌,饮之沁口,回味葡萄酒香浓郁。饶是桃仁燕曾吃遍山珍海味,也觉此酒甚是不错。只是与掌柜的酿的竹叶青想比,仍是差了一截。 桃仁燕一直对花娘如何酿出绝世佳酿充满好奇,若能将酿造之法送回桃家,便是天大的利润!他辗转打听,次次都叫花娘圆了过去。浅瑄还小什么都不懂,更是甭想从若言嘴里撬开半个字。 “不怎么样。”冷枚兴致缺缺,盯着从后厨过来的人,眼尾勾起了笑意。 “噗”浅瑄和广虞琴定力不足当场喷茶,两人埋头强忍笑意。 花娘头顶罩着一片阴云,并非真云,而是来自对面小山似的人物。来人同冷枚一般高,生得极其壮实。大象般的粗腿,肚子上横肉突出来五六个筲箕的打小,胸肌宽阔得夸张,看不见脖子,上头的肉都跟下巴连一块儿了,随着他走路一颠一颤的。 偏偏此人生得小细圆眼樱桃小嘴袖珍鼻,位置都生得拢在了一块儿,脑袋确是大如盆,乍一看莫名喜感。 花娘借着品酒,遮掩嘴角笑意。女跑堂为讨好大厨,隆重向花娘等人介绍:“这是东家从京城千里迢迢请来的大厨,本是不愿来的,东家付了极大的代价才将人请来。” 山球球摆手示意不必再说,女跑堂悻悻闭嘴。他不会跟因他容貌发笑的小孩计较,细圆眼泛着精光,直直盯着冷枚:“在下山球球,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兄台好舌口,敢问师承何处?” 山球球师承当今宫里的御厨总管,本不愿来乡下地方待着,奈何他前阵子惹了祸,师傅便让他答应廖家的邀请,出京避避风头。今日东家有意给涨脸面,想给对家下马威,倒碰上了硬茬子。 山球球不屑,哼,尝出他的汤时辰不对又如何?厨子不光要好舌口,还靠手艺说话。 山球球,山一般的球,这名字莫名配他。冷枚掩了笑意:“在下冷枚,并无师承。” 既无师承,又待在穷乡僻壤,能有多大的能耐?山球球语带得意与不屑:“你我斗厨如何?” 斗厨,两名厨子的比斗厨技的行话。大东王朝疆域辽阔,各行各业齐头并进,厨艺发展至今已是博大精深。 冷枚今日主要是来吃饭的,这会儿正饿着,比试:“没兴趣。” “听说你们乡下人都爱装蒜,方才你言之有物,这会儿却不敢比。莫非你也是这类人,哼,徒有其表!既然只会猪肉粉条,专注你的粉条就是。出来瞎比划,也是丢人。”山球球甚是不屑,乡下地方都是什么人哪! 坐在自个儿位置上的众人开始猜测,自打有间黑店重新开张,菜式就没换过花样,莫非冷公子当真只会粉条? “一坛桃花醉”花娘祈求的望着冷枚,眼底尽是威胁。赢了报酬一坛桃花醉,敢不比它就与你无缘! 冷枚想着先前菊花酿和松茸酒的滋味,不经意咽了口唾沫。小丫头敢威胁他,有一就有二,不惯她这毛病!先前为求太守令,她允诺酒随他喝,应当不会言而无信。 “桃花醉极难酿造,只此一坛,你若不比,那就让若言给太守大人送去。”花娘甚是惋惜道,有太守大人罩着,有间黑店才能安稳。 那哭包哪配喝花娘的桃花醉!看在美酒的份上,他破例一回。冷枚起身,思忖了会:“不比菜式,比糕点吧。” 师傅除做菜外,还有一项绝活便是糕点,当下山球球爽快答应。 由花娘和云来客栈的东家廖秉怀,以及镇上德高望重的何伯做裁判。山球球和冷枚便去了后厨,山球球走路动静大,花娘担心云来客栈刚捡好的屋瓦跟着往下掉,砸着路人就不好了。 客栈开门大吉,廖秉怀作为东家自然得在有间黑店守着。他自问模样虽不算绝好,好歹也是中上,便有意与花娘答话:“浅掌柜,都是街坊邻居,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嘴上还挂着自诩风流倜傥的浅笑。 花娘走到何伯身边,从头至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此人极爱拈花惹草,后宅虽只有一位姨娘,外头却不知藏了多少娇客。 廖秉怀被落了脸面,心有怒气,碍于众多来客在场不好发作。 何伯白发苍苍,双眼略微浑浊。他家四世同堂,家境也不错,平时为人处事公正,镇上但凡有处理不了的事都会去请他来做个决断。 广虞琴他爹没死前,声望也同何伯差不多。那是个年轻人,已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他哪能比得。“浅掌柜菩萨心肠,跟老浅掌柜有些像了。” 何伯说的是广虞琴的事,花娘对原主爹更加好奇“爹是个怎样的人,当年年幼许多事情花娘已记不清了。” “他啊就是个卑鄙小人!”想到老浅掌柜当年做的那些事,何伯气不打一处来! 有间黑店的牌匾是她爹题的,放荡洒脱间还藏着力透纸背的锋锐,当真是何伯口中的卑鄙小人? 半个时辰后,有些吵杂的大堂,随着两名大厨呈上的糕点而变得鸦雀无声。随着盖子被揭开,食物的香气无不令人垂涎。 三个裁判先尝了山球球的槐花糕,均是眼前一亮,味道比望河楼的好了无数倍。廖秉怀得意洋洋:“怎么样二位,我这大厨的手艺不错吧!” 花娘与何伯尝了冷枚的槐花糕,花娘沉默不语,何伯当众宣布:“这场比赛,冷枚胜。” “老头别帮着你们本地人欺负我们新来的,说话做事总得靠良心。”他从京里花大价钱请来的厨子,怎会输给乡下土鳖!廖秉怀不服气,撸袖子伸手拿了一块冷枚做的尝了尝,顿时瞪眼无话可说。 “东家,他做的怎样啊?”山球球急了,也跟着尝了一块儿。刚到唇边便明白区别,冷枚做的无香,合着香气都是他做的散出的。吃一口,细圆眼呆住了,这颗大蒜是有实力的! 山球球囫囵往下咽,伸手还想再拿。桃仁燕赶紧将盘子撤走:“还吃啊,你都成这样了!”边说边往后撤,生怕有人打盘子的主意。 “姐姐桃二哥,这边这边!”浅瑄立在门外兴奋挥动小手,出了云来客栈,桃仁燕端着盘子搭上冷枚的肩:“你有这等手艺,干嘛藏着掖着像个娘们儿似的!” 冷枚蹙眉拍开他的爪子:“我乐意,你管不着。”趁着周围姑娘们还没围过来,大步流星地回了有间黑店,索性东西街相对并不算远。 云来客栈楼上雅间内,小丫鬟向主子回禀方才楼下所见“那冷公子除却厨艺了得,倒没旁的特别之处,主子您看?” 唐茹摸到桌上放着的养颜秘方,神色不明:“不急,我们的事要花很长时间,先看看吧。” “是”小丫鬟恭敬应道。 账房内山球球因输了比试,呆在角落安静如鸡。廖二爷细细品着雪夜葡萄,他爹花了大价钱从南沽国运来的,一分钱一分货,好酒,好酒! 没一会儿,仆从打扮的下人进了屋子,他是廖秉怀的得力长随,拱着手弯着腰几步上前,满面忧心欲言又止:“爷,我听客人私下谈论,都说咱们的酒” “是不是喝了还想要,是不是惊为天人?”廖秉怀挑眉期待李四说是。 李四咽了口唾沫苦大仇深道:“都,都说咱们的酒比不上有间黑店的!” “啪”廖秉怀气得摔了酒杯,酒夜与残渣四溅。 李四暗瞪山球球,爷生这么大气都赖此人输了比试,丢了爷的脸面!仗着是御厨总管的弟子目中无人,拽得二五八万,他早看不顺眼了!“若不是,若不是跟冷枚的比试输了,您何至于这般生气!爷您还留着山球球干嘛,见了他也堵心!” 廖秉怀瞪着李四不开口,李四疑惑:“爷?” 廖秉怀猛地对他脑袋狠拍下去,一下又一下,同时气急败坏道:“把他请走,你去烧火你去做菜?就你那破手艺,客栈铁定赔钱,爷先打死你!” “爷,爷,您别打,您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知错了!”李四抱着脑袋求饶。 山球球输了比试面上无光,对廖秉怀倒是比先前恭敬了些。几步上前,桌椅板凳都跟着颤动:“爷,要对付有间黑店得想别的法子。” 廖秉怀这才停手,左右来回走着沉思,想着牛二那伙人年前就被若言狠削过,他计上心来:“有了!” 花娘等人回到有间黑店,冷枚刚去酒窖将巴掌大的桃花醉翻出来,打了桶井水仔细清洗坛身的灰尘。酒窖里都是宝贝,花娘虽说过随他喝,他总舍不得随意拿出来。想送太守做人情,做梦去吧! 冷枚破例做了糕点,有一就有二,利益驱使下花娘满怀热切的望着他:“冷大哥真的不考虑给客栈再添一个菜吗?跟猪肉粉条一样,早上一锅做了就行!” “破例的意思只能是意外,没有第二次。比起这个,花娘不如想想如何用唯一的粉条,从云来客栈将客流抢过来。”冷枚揭开酒坛,顿时酒香飘满整个院子,勾得桃仁燕也起了馋虫。 雪夜葡萄算什么,这坛桃花醉有钱也没地儿买!槐花糕滋味不错,美酒配‘佳肴’,人间乐事。将手中盘子交给花娘保管,腆着脸上前:“分我点尝尝?” 冷枚没理他,径自回了屋子,关门,一气呵成。 桃花醉与竹叶青各有千秋,竹叶青有的是,他就想尝尝桃花醉!桃仁燕追过去使劲拍门:“姓冷的,兄弟一场,你居然吃独食!你给我开门,开门!” 桃仁燕叫了半天门,里头没一丝动静。来日方长,酒窖里小酒坛多的是,他不信拿不到一个尝尝味! 怒气冲冲地回到大堂,桃仁燕看着空掉的糕点盘子发起了呆。脸一转便见,浅瑄和广虞琴正往嘴里塞最后半块槐花糕,边上的老天爷一脸满足地在舔嘴上的糕渣子! 好半天,桃仁燕忍无可忍吼道:“你们是八辈子没见过吃的吗!” 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若言急切的呐喊:“掌柜的不好了,不留毛不见了!” 花娘在柜台内痛苦地捂着耳朵,桃仁燕头次见识若言的狮吼功,没有一丝防备只觉气血翻涌。 待一切平静,花娘无语地看着桃仁燕:“不就是没给你留一块吗,怎么气成这样?都流血了,赶紧擦擦。” 桃仁燕抹掉嘴角血渍,他总算明白黑面罗刹的由来。若言是女人没错,是比罗刹还可怕的女人!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