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镇没有秘密,短短一个下午,云来客栈想给有间黑店下马威,反被将了一军的事,火速传彻桃花镇。 夜深人静,门外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广虞琴和浅瑄一个屋子,稍早些时候便带着浅瑄回屋睡了。 花娘轻踩着老天爷柔软的肚皮,窝在柜台下的太师椅里,摸索着腿上的麻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知冷大哥他们出去找着人了没?” 若言窝在另一张太师椅里,气不打一出来:“老枚那打结法,不是无人可解么?咋人就没了,还弄走酒窖好多酒!” 花娘若非惦念酒,也不会这会儿还守着:“没准的事,自己解不开,有人帮忙也说不定。” 那混蛋居然还有同伙,等逮着人不扒了他的皮!花娘困倦至极,若言看了心疼,她独自守门也没问题:“你先回屋睡吧。” 花娘摇头,踢了踢脚下的老天爷,老天爷动也不动连眼都没睁,睡得死死的。蠢狗家里被偷了都不知道,早晚将你炖汤。望了眼漆黑无星的天际,拢上一丝担忧:“冷大哥拉着桃二去找人,桃二武艺平平万一碰上牛二那群人就麻烦了。”若是受了伤,还得她掏银子! “没事的花娘,有老枚跟着呢!”若言浑不在意。 桃仁燕打着灯笼在街上慢悠悠溜达,家家户户都已梦会周公,檐下的灯笼大多也都燃尽,还余几个零星的燃着。风一吹,东摇西晃。 老枚最宝贝的酒被兔崽子捞了,非拉着他出来找人。兔崽子就是想跟他们谈条件,用酒赎回玉佩。按理他们在家等着就好,出来找也是白费劲。他心有怨怼,没走多远便找借口分开走。 身体疲倦困得慌,正想找地方歇一晚,找人的事交给老枚就好。远远地看见前头过来一团乌漆漆的东西,那货还长着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桃仁燕咽了口唾沫。 待那东西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七八个喝得醉醺醺的混混,打头的两个拎着灯笼走得东倒西歪。 “谁,谁呀!杵那儿当夜游神啊!”混混们微眯着醉醺醺的眼,灯笼往前一照,顿时大伟意外:“哟呵,这不是有间黑店新来的账房吗!” “什,什么?!”牛二被人扶着,听到有间黑店酒醒了几分,推开手下人,蹒跚颠簸的上前一看:“嘿,还真是账房先生!” 随即摇晃着脑袋转身:“兄,兄弟们还,还愣着干嘛!给我打他,这混蛋是有间黑店的人,揍他!” 混混本性,听到揍人瞬间酒醒,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欺近桃仁燕。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桃仁燕扔了灯笼麻溜地往后跑!老天显然不站他这边,方才还被乌云笼罩的月亮,这会儿照得人间透亮,跟白昼似的! “想跑?兄弟们给我追!”于是牛二带着人上演一场轰轰烈烈地追逐大戏。 从南街追到北街,从后三巷绕回前三巷,从镇口到南街。路上碰见还未收馄饨摊儿的老大爷,半夜身穿一身红衣梦游的姑娘,打更的壮汉。即使两方累得接不上气,追逐依然继续! “还,还追啊,你们不累吗!”桃仁燕扶着柱子直喘气。 牛二等人半蹲着呼气,指着桃仁燕:“混蛋,别跑!” 桃花镇巴掌大点,冷枚拎着灯笼挨家挨户走过来,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完桃花镇,最后他也没看出哪家有半点异常。 按理,不留毛为打听有间黑店的动向,定不会离太远,应是躲在镇上某处。白日不方便出来找人,只能等到晚上。 冷枚面沉如水,今夜找不到就明夜,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十七岁刚及冠的,叛逆而拧巴,正需训教之时! 屋内烛火通明,墙上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木制玩具。有刀有剑,有□□有猎鹰。它们皆具同一特点:精致小巧惹人喜爱,暗藏杀人见血的点点银茫! 房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木制机关,小到一只蟑螂,大到猎杀野猪的笼子,应有尽有,无一不包。 自主梁垂下一根粗大的绳子,底下绑着个瘦削的人。那人背后捆着大腿般粗的爆竹,半提起的右脚下正踩着块木板,只要他稍一用力。木板那头连着的钢刀便直朝他飞来,切断绞在他周身的细密如发的丝线。在他还未摆脱爆竹之际,断掉的丝线擦过燃烧的蜡烛,引燃爆竹的导火线。 蜡烛的火光无风自动,不留毛额头流下无数细汗,终于忍不住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真刀真枪的来!” 他对面有一张硕大的方桌,桌子前端凳子上坐了个俊朗男子。男子一身玄色棉杉,正在精心雕刻下晌答应送给二丫的小兔子。寻常的大块木料,到他手里像是有了灵性,兔子变得仿若活物! 唐歌懒怠搭理不留毛,正在绘制兔子最重要的眼眸。他素来喜欢软萌萌的小孩,白白净净像极天上的金童玉女。二丫生得那般乖巧,兔子也该同她一般惹人怜爱。 不留毛憋得委屈,但又不敢放肆!此人的厉害,在触及这些陷阱时他便已领教一二。 两盏茶过去,唐歌终于完成手里活计。视若珍宝般仔细清理掉兔身残余的木屑,郑重地放进盒子里,这才得空看向不留毛。 此人瞧不出喜怒,不留毛有些发怵,生怕此人心血来潮将爆竹点了。“看什么看!我不留毛也是血性男儿,要杀要剐随你便,绝不承受任何屈辱性质的逼供!” 唐歌蹙眉,嫌弃尽显:“哪里人,来桃花镇做什么?”他虽沉溺机械之道足不出户,自小在镇上长大,哪会认不出生人?这般想着,便拿起一旁的蜡烛,凑近爆竹。 不留毛本想圆过去,见状只得道:“尧山人,来桃花镇寻宝。” “桃花镇有何宝可寻,我呆了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过?”唐歌欺近不留毛。 “是真的,江湖上都暗传百花洲桃花镇近年有宝藏现世!我是听到风声才溜出师门,来此探听虚实!”不留毛挺怕唐歌不留神走火“离我远点!” 唐歌沉吟一阵:“百花洲洲志有云,阑干年间,帝倾举国之财修筑皇陵,选址于百花洲,如今的桃花镇。关于桃花镇宝藏的说法这个较有史料,可洲志也只寥寥两句,后人根本无迹可寻。两千多年前的传说,竟有人当了真?” 不留毛瞪大双眼,震惊地望着唐歌,他落在有间黑店之前也在镇上打听许久,未曾有半点头绪。这就得到消息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哥,你是我亲哥。你还知道什么,都说说看。” 唐歌睨他一眼,取下他脚下地板前的钢刀。不留毛心头踏实许多:“哥,你是要放了我吗?” 还未反映过来,终身缠着的丝线已被切断,断线擦过蜡烛点燃爆竹。“砰!”星月光辉下绽开绚烂无比的烟花,伴随杀猪般的尖叫,一道人影从房顶直冲天际,又被系在身上的绳子拉回来,掉在院子里摔了个大马趴! 尧山那地方专出盗墓贼,这人因翻他家窗户,才触动天罗地网阵,可见不是好东西。还好他家房顶特意处理过,必要时中间可以打开一个打洞,否则修屋顶便要费不少事。 唐歌瞥一眼主屋,漆黑一片。翻进他家的毛贼有过几回,没一次成功,爹娘对他的机关术已司空见惯。 风吹动尚在冒青烟儿的发丝儿,不留毛彻底没了傲气,后悔不顾师弟师妹的阻拦,非要出山。江湖不好混,若言拿了他的玉佩不还,人心诡诈。身上没有半文钱,想翻进这家找点吃食。流年不利,碰上了他们这行的克星。 索性宝藏的事总算有了眉目,不留毛很快重新振作起来。他要得到宝藏,之前累死累活的,绝不能干赔本的买卖! 四下空气突然安静,无一丝风声,不留毛陡然起了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便见一道披散着头发的白影一晃而过。 “啊!啊!啊!啊!”不留毛惊叫发抖,小脸惨白冷汗如雨,缩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嘴里不住低声念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别过来,别过来,菩萨保佑别过来!” 半晌再没听到一丝动静,大着胆子睁眼一看,那白影再晃而过。“啊啊啊啊啊啊啊!”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彻天际。 主屋内唐叔唐婶躺在炕上休憩,一片漆黑中无奈对视。今晚的贼胆儿可真小,吵得他们俩上了年纪的没法睡咯! 身后传来脚踩枯枝的嘎吱声,不留毛脊背一凉,抱头咬唇哭泣:“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 “哭成这样,你被谁□□了?” “啊!别吃我!”不留毛失声惊叫,半晌又觉方才声音耳熟,强押下心头恐惧往后看。一个白发恶鬼罗刹正立在他身后,不留毛受惊过度,遂倒地不醒人事! 冷枚丢掉面具,总算消了些气。踢了地上的不留毛一脚,看向立在对面的唐歌:“多谢兄台逮住了人,人我带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唐歌满眼疑惑:“你不是镇上的人?” 经云来客栈一事,桃花镇少有人不知道他。冷枚看向亮堂的屋子里的老虎兔子猫□□刀枪剑戟,这位也是奇人! “让兄台见笑了。”唐歌自谦却无锐气,像块特意打磨朴素的石头,虽不起眼却也耐看。 “在下冷枚” “唐歌” “老枚救我啊,快救命!”桃仁燕气喘吁吁地从大门口跑进来,他被人追得路过这里,往里一瞧刚好见着冷枚,赶紧进来躲难! 桃二身后追着一帮人,冷枚拧眉,得找机会教教这群混混如何做人,届时定会省心不少。 “二位稍等,看我的。”唐歌行至门边,触摸到柱子上某处按钮。原本要追进门牛二等人,只见无数箭矢跟下雨似的直袭面门而来! “奶奶个腿!怎么闯进唐木匠家了,快跑啊,赶紧跑!” 桃仁燕气还没喘云,也是惊得忘记呼气,这位居然在自家门口搞出兵临城下的气势!本朝并不禁止草民私制武器,可杀人是犯法的! 该说他不惧生死,还是说他傻?“竟都是货真价实的真箭头,你可悠着点!” 翌日,不留毛自无边黑暗里醒来,瑟瑟发抖地捂着胸口:“这里是地狱吗?” “地什么狱!日上三竿了,赶紧起来画押!”若言拿开不留毛头上被子,十分不耐烦!昨夜熬到下半宿,冷枚和桃二总算带着人和酒回来了。这人昏死了,酒还是冷枚顺藤摸瓜找回来的!“我们对你已经失了耐性,识相的赶紧画。” 不留毛惊喜自己这回竟没被绑着,拿过工契认真细看。既已初步断定宝藏在桃花镇某处陵墓中,就得留在桃花镇长久打探。有间黑店的工契似乎不错,包住包吃,负责给客人端盘上菜。“时限三年,零工钱?” 不留毛好笑地看着若言,就差出口白痴二字。眼见人不乐意,若言指了指对面屋子:“知道你怕鬼,那间屋子是老枚专程为你准备的。大白天的,里头两眼一抹黑!别白费劲,你跑不过他的。” 不留毛灵魂深处的恐惧在蔓延,在若言关爱的注视下,抖着手艰难地画了押!终于忍不住:“这他娘的就是家名副其实的黑店!” 冷枚在柜台里找先前藏好的部分桃花醉,若言将工契交给花娘保管。花娘看向大堂起初还心不甘情不愿,这会儿已经热情招呼客人的不留毛,无奈摇头。 唐歌捧着一只木匣进店,花娘赶紧笑着招呼:“唐哥竟然出门了,今日不待在你那屋里绣花了?” 唐歌将匣子放在柜台上:“你就别打趣我了,我也就那点嗜好。这是前天小瑄托我给二丫做的玩具,你帮我教给浅瑄。” “那孩子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隔三差五的麻烦唐哥!钱你是不肯收的,且等等,我去打两壶好酒,你带回去给唐叔唐婶尝尝。”花娘拎着酒提子,转身出了大堂。 唐歌立在那儿等待,感受到一丝冷气,看向源头,呆板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是你啊兄弟,砟了这是,谁惹你了?” 冷枚抱着酒坛抿唇不语,待见花娘盛出两壶雁城雪后,眼里冒起了一丝火星。花娘对这人可真大方,雁城雪他被她三令五申不能动,她就这般送人了。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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