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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上,令竹轻叹了口气。她本想多嘱咐一句梅姑,要好生招待方涓,但又怕自己的多此一举,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君上与他这般一番论谈,想必日后是少不了高官高爵,共举国事,然则君上自有他自己的思量,何时让方涓入国府为官,又如何入国府为官,都是谨慎的考量。如此思罢,她也就不多说了,梅姑那样的聪明人该是明白如何做的。    辎车在魏冬的驾驶下,平稳如山,令竹轻轻将熟睡的秦珩拨到自己腿上。他的睡颜看来安然无比,眼窝下微微发黑,嘴唇有些泛紫,显而易见的憔悴揪着她的心。随着马车慢慢驶入王宫,她恍然又想起自己的那条来时路。    心头有几分真切的痛提醒着她,前世的她真是有些错得愚钝了。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如何能将儿女情长纠结与他,他天生不该是那样的男人,他的手是执剑握笔的手,他的脑袋是装国事与天下的脑袋,他的心亦不是小家子的丈夫或父亲的心,他可是晋国的君王啊。    她过多地将他视作一个普通人,却忘了他与生俱来的王之血脉。    犹自一声长叹,令竹蓦然觉得那些劳什子的爱她多少、到底是不是真爱她,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释然地笑起来,两行泪水滑过脸颊,没能流到下颚便干成了浅淡的泪渍。    秦珩在睡梦中摸索着她的手,眉头微微皱着,待到将她手握在掌心,那眉心便舒展开来,又沉沉睡去了。    【七】    自南阳一叙后,秦珩变得异常振奋。原也是忧虑国中无人,如今得此一遇,可谓是天助大晋,他很是满意令竹在他走之后的安排,没有任何声息,足以让他好好思量如何将方涓一步步安排到丞相位置。    令竹又到了王书房伴秦珩理政。许多时候她看着他眉头紧锁盯着案上的竹简书卷,总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种身为王者的孤独。    他看起来有不少臣子可以与他商量,可细数起来却好像有些事谁都不能与他分担。大事赖独断,小事可众谋。他与臣僚们花费大量时间将那些国中之事一件件一日日安排妥当,又依然要花去大把时日来细细盘桓思索国之大事。    令竹在一日日看着他为政为王之后,变得异常安心,仿佛是被他感染了,她只一门心思想伴着他,与他分一些“为君难”的苦楚。    “哎。”秦珩放下厚厚的竹简,似是有些头疼,单手扶额,眉头紧皱。他闭起眼睛假寐,脑海中却高速运转着一个个念头与想法。    不一会,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上太阳穴,恰到好处的力度轻重揉捻着,这是一双仿若有神力的手,将他脑袋里那些纷繁芜杂的思绪一缕缕给摊平顺了,又分类排好,系成一束一束,整整齐齐列在面前。    瞬时便觉神清。    他睁开眼,将那双手执在掌心,“饿吗?你随我忙一天了。”她额间的散发零落下来,明亮的眼睛依然有神,“让小冬子伺候些吃的。”    “好。”令竹吩咐了魏冬准备膳食,又回到秦珩身侧坐下,“君上遇着烦心事了?”    一声长叹,“还不是那魏国,如狼似虎盘踞河东,又不知意欲何为,派公子昂前来示好,想来是有所异动。”    她记得那公子昂。    算算时候,确实是这年冬天他来访晋国。当年她深居后宫,只听闻有魏国公子入晋,自然不知晓是何事。但仔细想想,便是这年冬天过后,秦珩性情越发躁怒,国中之事又接二连三生出祸端,整个晋国便慢慢地有如一条霜打的蔫龙,一日日地颓下去了。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她与秦珩越发渐行渐远,终至两不相见。    难道这些事都与公子昂入晋有关?    那么他入晋是做了什么?改变了何事,才让这些事都转了迹象?    令竹不得而知其因果,只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魏国异动,君上以为如何?”    “魏国东南之小国靖国一向与魏晋韩相安无事,又国力甚弱,一直以弱势之态臣服诸国,当不会生事。”秦珩说着,幽幽长叹,“怕是魏国盯上了韩国,韩地可是一块宝地啊。”    “君上之意,韩地多铁?”这一点她曾听爹爹提过,“若魏要吞韩,那我大晋岂不是唇亡齿寒?”    “聪明!”秦珩轻笑,将她揽到怀中,“然则劲韩可不是一口能吞下的,这块肉不仅极难啃动,就算是霸王硬上弓,魏国也难将之化入国境。更何况韩国东边还有个齐国坐镇,断不会坐视不理。”    “那公子昂此行,莫不是前来晋国探探风声?”    “有这可能。”秦珩见魏冬端着膳食进来,立时止了话头,笑道:“你啊,是否又闲着生出些心思想去玩了?”    “君上又知道了。”魏冬低着头尽职尽责地布菜,令竹望了他一眼,又道:“君上常常忙于国事,偶有几次,与妾一道出去玩玩,也并无不可,权当是放松了。”    魏冬道:“王后心疼君上,小冬子一万个开心。”    “我瞧着小冬子也想着出宫去玩呢。”令竹道,“上回君上在南阳古寓喝酒,没让小冬子上楼来,可是遗憾透了。”    “冬子不敢!”魏冬忙道,“冬子只一心侍候君上与王后便是了。”    “嗯,出去罢。王后会服侍本王用膳。”秦珩挥了挥手,魏冬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君上对魏冬……”    “内侍罢了,到底不是贴心人。”他淡淡一句,声音透着些疲惫。    令竹突地低头一笑,复又抬头,伸出双臂,情不自禁地搂住秦珩脖颈。她想说些什么去分担他处处设防的孤独,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竹儿?”    “好希望君上不过是个凡夫,能与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无烦忧。可又好舍不得君上心中雄志,想助君上大兴晋国,共看山河锦绣。”她言罢深深长叹,“世事真难,这也要做那也要做;人心真贪,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秦珩听得心头暖融融的,又觉她十足可爱,“我倒是不知我这王后竟还有这多的烦愁,好似比我头大。”    “那是自然!君上心忧天下,而我忧心君上,天下与君上皆是我忧,如何不比君上更为烦心了?”    “好好好,竹儿所言甚是。那……我要如何分你烦忧啊?”    “唔。君上亲我一下便好。”    秦珩冷不丁一愣,随即摇头道,“你啊,不知羞。”    “我与君上知何羞?”    他笑着,捧起她红彤彤的脸,在脸颊处落下一吻,“鬼灵精似的。”    言罢,她还礼似的在他脸颊上亦是一吻,笑道:“便是这般约好了,此法解忧!”    王书房里传出一阵秦珩爽朗的笑声。    七日后,一辆华贵的辎车悠悠进了未央城。    晋国民风素朴,少见这般华贵又叮当作响的车舆阵仗,一时间民夫驻足,引起了一阵骚动。只见那华贵辎车仿若是想让人们看个够,比那牛车走得还慢上许多,蹒跚地行进直如一个矜持的贵妇人。金黄色的流苏轻轻荡着,精铁打造的镶金马具在阳光下闪着富贵的光芒。    “嘿哟,这阵仗!”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这一行人仿似更为得意了,也走得愈发慢了。    不多久,未央大道奔驰而来一小溜队伍,为首者乃是上任不多久的新长史蒙溪。他英姿飒爽着一身黑衣官服,五官还有些稚气未退,然则一身刚劲利落之风已然有当得一面的大臣之风。他身后的一溜队伍俱是黑衣黑马,个个神色肃然。    与阳光下的金闪闪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晋国人不禁一阵叫好,“还是我晋人看着顺眼!”这魏人都搞得什么东西,又扎眼又磨叽的,就是看不惯!    到底远来皆是客,眼见是外国来使摆派头,也无甚稀奇好看,除了内心深处那点反感,老晋人对这魏国公子一行人是一点兴趣没了。没多会便各自散开做事了。    蒙溪虽然也是与老晋人一个心思,但公务在身,还是下马一拱手道:“我王得知公子入晋,特派蒙溪前来接迎,公子一路辛苦。”    其实早在城门三里之外,晋国行署大臣便已行过郊迎仪式。本该由行署大臣引车队入城冰安排食宿与面见君王一应事体,但此番为显晋王重视,一入城便由长史蒙溪接手了。辎车里的人好似对这种礼待并未心怀感激,竟连车也未下,只从车里传出一个慵懒的男声,道:“谢过长史大人,不知魏某可否先行面君?”    蒙溪不高兴了。    忒没有礼数!    他心中冷哼,面上却笑道:“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我王已为公子备好一切,还望公子感念我王盛情,先行安顿为好。”    那公子也不坚持,一口便应下来:“如此,便有劳了。”    蒙溪实在万分看不过这刁公子,又心里明白何事为大,硬是忍了将他安顿妥当,一刻也不愿多留,直奔王宫向晋王汇报去了。    王书房里,蒙溪气得脸色铁青。    倒是秦珩一脸舒适,笑眯眯的模样好似浑不在意。    “君上,您……这魏国公子如此无状,恕臣冒犯,您如何笑得出来?”    “蒙溪啊,你还是年轻。”秦珩摇头笑道,“他越是猖狂,本王便越是安心。怕只怕他不猖狂。”    “这……?”    “这人哪,越是有脑子,便越是忍得住。”    “噢。”蒙溪细细一想,有些领悟,转而又闹了个大红脸,拱手道:“臣……臣没脑子,忍不住与君上抱怨了。”    “无妨。你准备准备,三日后本王见魏使。”    “是,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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