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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挑起狭长的丹凤眼,将那点疑惑浅浅藏在眼眸之后,转而是温婉地一笑,道:“正是。”    给萧宸喧收拾出西厢房让他暂住也是董氏临时的主意,只在方才与怀子满提了一句,本该一概不知的怀玉却能知道她要去收拾厢房,也是件奇事。    怀玉向怀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一面向董氏解释道:“今早我见娘亲将久未有人住的厢房打开来,以为是有客远来,暂且要住下落脚。”    董氏方才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暗想自己果真是多想了,便道:“不是远客,是老爷的学生,学堂那人宿不下,便暂且打算让他在这儿委屈几日。”    怀玉咬了咬唇,道:“今年招的学生忒多了些,也不怕父亲累着,既然这位书生来了也没有下脚的地方,倒不如让他另请西席。再者我们这儿都是女眷,想来他生活起居也不大便利。”    董氏道:“老爷对这个学生可是满意得很,叫他不收他可是要不高兴了。好了,学生课业大多繁重,也没多少功夫待在我们院子里,你和阿璎又住在后罩房里,毕竟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要乱跑就是。记得看着点阿璎,你们玩去吧。”    怀玉抿起了嘴唇,良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怀子满紧闭的书房门,直到怀璎摇她的手催促着出去玩。怀玉挑眉看她把手上的泥土都蹭到了自己身上,安捺了许久,方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发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去柳树下烤番薯罢。”    怀璎捧着两个番薯开心地猛点头,一蹦一跳地迈着腿跑出了门。怀玉跟在她身后慢腾腾地走着,边走边用手帕擦着衣裳,纵然想过要好生待妹妹,可是她到底不喜欢孩子,尤其是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主意了却又不能明事理,特别喜欢瞎折腾。怀玉叹了口气,她终归还是自己,理智可以变,情感却不能。而且,让她更加隐隐不安的是,很多事情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怀玉自打醒来后便有所察觉,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去改变一些小事,比如陪怀璎出门买糖炒栗子,决定早膳到底是吃小米粥还是黑米粥,在手帕上绣个什么花样。可是她很难改变一些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譬如眼下这件,阻止怀子满收萧宸喧为徒。其实从她这回醒来后,便一直都在防着,日日算着上辈子萧宸喧究竟是何时拜入的师门,怀玉也知道左右也是这一个月的事了,她一面注意着家中的动静,另一面想着诸多的借口,可又有何用?    倘如不是董氏手拿白瓷盅关门的样子忽然与她记忆中某个契点重合,怀玉或许直到董氏收拾完了西厢房才能知道这件事。倘若不是方才与董氏说了几句,怀玉更不会知道,原来怀子满一开始是这般的欣赏萧宸喧,明明之后萧宸喧再叫怀子满老师他已经是不肯承认了的。    而即使到了萧宸喧要搬进西厢房的前夕,怀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与怀子满联系上的。明明怀子满每日在家,除了授课便是足不出户,根本不见旁人,难不成是用信纸联络?    怀玉暗自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每日都是忙着些什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全然是白活的样子。    见怀玉久久未出来,怀璎把两个番薯随便扔在柳树下,跑回院子扒着木门喊:“姐姐,快来啊!我不会生火!”    怀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坑给挖好了,暂且敛起神思,道:“先到厨房捧点柴火。”犹豫了会儿,方道,“你进来拿,姐姐陪你。”    怀璎捂嘴咯咯地笑:“娘亲总是说阿姐爱干净,只是万没想到是这般夸张。看来阿姐小的时候也不肯捏过泥巴玩水了?”    怀玉皱了皱眉头,她其实也不大,只有十一岁,只是搁在孩子的眼睛里,只要是发生在去年的事情都是小的时候,好像只要这样说,她们就能很快长成大人一样。    “嗯,你来。”怀玉从前的确是爱干净,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她非常不喜欢不亲近的人碰她,即使是擦过衣袖也是不愿。也不愿意往河边泥地里走,更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尤其如夜市,那儿不仅人多,味道也重,一旦蹭上了,非要点上熏香才能去了。本来流落为奴,为着生活所迫,怀玉也差不多没了这洁癖,可是后来萧宸喧一养也被他养回来了。    怎么又想到他那儿去了,怀玉皱了皱眉头,当下之急可是要想法子究竟该如何避免怀家再遭祸患。    在怀玉沉思时,怀璎早就捧了大把的柴火扔在自己挖的浅浅的坑里,正拿着打火石吭哧吭哧地点火。邻家有几个小孩看见了,跑过来要和怀璎烧柴火玩,怀璎不肯,用身子护着打火石伸手赶他们。    怀玉死的时候,她的孩子其实也只比她这会儿大了没几岁,只是印象中从没有过怀璎这般。他自小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用怀玉操心,可也不大喜欢黏着她。多说孩子喜欢亲近娘亲,她家的这个反倒是更喜欢父亲一些。云追可以和萧宸喧练字习武,一起放风筝,就是不能和怀玉坐下吃盏茶。怀玉作为娘亲,再怎么不喜欢孩子,自然也是不大高兴亲生的孩子这般不亲近自己,云追不喜欢和自己吃茶,怀玉便时不时找他吃茶,和他一起听说书,听的本子是萧宸喧挑的,讲的都是国家大义,怀玉听着有些困倦,顺手便给萧云追斟了一盏茶。    茶是上好的武夷岩茶,怀玉亲自泡了两回的大红袍,味甘醇鲜滑,香馥郁似兰。只是云追望着那盏茶许久,看着热气一点点的腾起又散在空气中,没了影。怀玉提醒他快些品茗,半晌,云追方睁着圆圆的眼睛问怀玉:“娘,这么烫的茶泼在身上,肯定很疼吧。”    怀玉愣了愣,才想起虽然每回她与萧宸喧起争执都有意会避开云追,可的确有一回,她当着云追的面泼了萧宸喧一盏的热茶水。奶娘很快就把云追抱了出去,再加上云追到底是个孩子,怀玉也没有往心上去,谁知道,他竟然记了这么久。    “如果娘亲真的不喜欢父亲的话,”那日听完说书后,萧云追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向怀玉行了礼,“就让孩儿替娘亲喜欢父亲吧。”    “阿姐,阿姐!”怀璎不满地嘟了嘟嘴,道,“阿姐你怎么总是在出神啊,都不晓得陪我玩玩。”    怀玉慌乱中从过去抽回神思,望着眼前的怀璎,好半晌,都觉得眼前与过去总有一场是大梦。她斜倚在门扉,春风从春江上过,带起柳絮缠绵。江上有船夫打浆的声音,哗哗地将水流赶在了后头。也有以船为家的此时已经在船尾升起了炉火准备着晚饭,偶尔两条船挨近了,便可以听到低低的招呼声,没过一会儿就顺着水流没了。    “我……”怀玉顿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罢了。”    “胡说,阿姐同我一样都不识字,又不去茶楼,哪里听来的故事。”怀璎觉着自己也是个小大人了,偏偏阿姐还要找这样拙劣的借口来搪塞自己,很有几分看轻自己的意味,她觉得势必要提醒一下怀玉,自己已经长大了。    “三岁的孩子是记不得事的,你看我也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所以也绝不可能是我还未出生前听来的故事。”怀璎说着挺了挺胸脯。    怀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是我梦到的。”    对哦,也可以梦到。怀璎为自己忘了这种可能而感到羞愧,低下头略略红了脸,怀玉瞧着瞧着竟然也觉出了几分可爱,便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道:“番薯呢?”    怀璎有些垂头丧气:“我不会生火。”    “把打火石给我,我来。”    自那回听完书后,萧云追是越发不愿和怀玉亲近。怀玉尝试着挽回,她也知道孩子终归是大了,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便尝试着想和他说一次从前怀家的事。    于怀家的事上,怀玉向来是孤立无援。纵然是萧宸喧下手害了怀家家破人亡,可在许多人的潜意识中,萧宸喧到底是对怀玉有恩。恩怨相抵,即使怀玉不愿报恩,也绝不能记仇。这种想法让怀玉觉得很微妙,且不论这恩怨究竟能不能简单的一笔勾销,在她看来,萧宸喧能对她这么好也不过是因为心生愧疚罢了。因愧疚而生的恩,又如何比得过血浓的仇。怀玉觉着,整个萧家,也只有萧云追才能明白这中恨。    只是,怀玉始终没有这个机会与萧云追见面,直到她杀了萧宸喧。    怀璎挑的风口位置不对,才刚点着的火,小风一吹就灭了,没用。怀玉重新挑了位置,叫怀璎挖了坑,再用打火石点了柴禾,才算是成了。怀璎心满意足地看着柴禾烧起火焰,挑了个大的番薯扔了进去。怀玉用手帕包着根柴禾给她,示意她用这个拨火,顺便再给番薯翻个面。    怀璎拿了柴禾果然玩得很开心,不停的拨弄着番薯,看着外面一层皮慢慢地焦成了黑炭,用香味隐隐地飘来。先前来过的几个小孩一又靠了过来,带着羡慕的眼神,连口吻都比方才软和了许多:“阿璎,阿璎!你最好了,能给我点番薯吃吗?”    “不行!”怀璎挥舞着手里长长的柴禾,迅速且又果断的拒绝了,惹得几个小伙伴都耷着眉眼。    怀玉劝她:“阿璎是忘了孔融让梨的故事吗?现下虽不是叫你不要这番薯,可是确也应该和伙伴分享,一个人儿吃独食可不好,仔细往后他们也烤个番薯吃就不给你吃。”    谁料,怀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捧着小脑袋,道:“这个大的番薯是要给阿姐吃的,其他的人都不许抢,就算是娘亲也不可以!”    怀玉愣了愣,道:“为何?”    怀璎道:“因为阿姐最近不是很开心啊,不开心就应该吃好吃的东西,这样才会开心。”    怀玉愣住了,好半晌,唇边漾开了一个笑,爱怜地摸着怀璎毛茸茸的脑袋,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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