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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璎自那日后,便被董氏拘在屋子里头做针线活,纵然心中再不愿,也没法子拒绝。倒是怀玉,董氏似乎是已经放弃了对她的管教,即使之后怀玉仍旧跟着萧宸喧学字念书,也不再多言。    怀玉的《千字文》已经学到了“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这一句,萧宸喧做起老师来也是越来越趁手了,不再如第一次般只教她认字,书中的道理也能适当地讲解一二。怀玉也学得用心,两人都不提定亲的事情,相处反而融洽了许多。    这日,又是学完了二十个字,萧宸喧咬着冰糖葫芦与她建议:“小生觉得姑娘现在认字是越来越快了,下回可以多认十个。”    怀玉没什么可以说的,便点头应了下来,只又想到自己学了这些日子,《千字文》方认了一半,进益得实在有些慢了,便想问着萧宸喧借一本书,道:“倘有旁的书一块看着,识字许能更快些。”    萧宸喧忙翻着他那一堆书,给怀玉拣书道:“小生这儿有一本《淮南子》,一些志怪故事看着也很是有趣。”    他双手奉上,怀玉接过后翻了翻,见里头夹了许多的插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刚好可以搭着文字看,纵然看不懂字有这画在也能读懂七八分了。    怀玉收下了,又像是无意般,随口提了句:“这些日子,家中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你与家父可是把话摊开说明白了?”    萧宸喧噎了噎,低着声音道:“姑娘不愿,小生也应当尊重姑娘的意思,万不能强求的,便先与老师说了,按下此事不谈。”    怀玉倒是没有想过是这样一回事,怀子满没有再与她谈过亲事,便满心以为是怀子满自己作主了的,这几日心理建设来来回回的做着,方才劝服了自己,如今一听这话,竟然有些哑然失笑。    “我知道了。”怀玉面上却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窃喜,“对了,娘亲托我转你一句话,明日立夏,我们这儿有饯春宴,叫你和我们一块儿来吃,吃完了,让怀璎带你去街上走走,热闹得很。”    萧宸喧低着头,他的耳朵又悄悄地变成了淡淡的粉嫩:“明日去街上逛,姑娘也会一块儿去吗?”    怀玉抿嘴一笑,道:“当然,阿璎被拘了这些日子,我若不陪着,明日必然满街的撒野,你管也管不住的。”    漳度这边的习俗是惯要在暮春时节,夏初时分来设一次饯春宴,以此感怀春光逝去。无论是怎样的节日,因着娘亲往往会做出一大桌的吃食,是以都是很讨孩子欢心的。便是不盼着那桌子饭菜,董氏每年也会做蛋拄心,笋拄腿,豌豆拄眼这三样,尤其是蛋拄心,在没有将软软的蛋壳剥去露出嫩嫩的蛋白前,还可以拿着它四处去寻小伙伴撞蛋头,来比比究竟是谁的蛋更坚强。    因此,立夏当日,怀璎便早早地爬了起来,比怀玉更先一步跑到厨房里,扒着桌子挑董氏刚刚煮好捞起的水煮蛋。    “一,二,三,四,五,有五个!娘,我可以拿走三个吗?”怀璎一边说着话,似乎乖乖地在询问董氏,但手却已经伸向篮子迅速地拿了三个鸡蛋。    董氏正在剥笋,头也没有回,却像是料定了怀璎的行为般,出声道:“你只能拿走两个。”    怀璎噘着嘴巴,不是很情愿地放回了一个,然后从长凳上跳了下来,噔噔地跑了出去,要去找怀玉。结果,因为冲得实在是太急了,脚尚未跨过厨房的门槛,头便一股脑地撞上了一赌肉墙,听那人急促的“哎呦”了一声。    怀璎抬头,见是西厢房里的那位秀才哥哥,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问道:“疼吗?”袖间是浓浓的墨水香味,清淡雅致。    怀璎摇了摇头,想起手上的蛋,又很兴奋地拉着萧宸喧的袖子,道:“哥哥,我们来撞蛋,好吗?”    董氏已经从杌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萧宸喧,萧宸喧忙拱手行礼,道:“小生见过师娘。”    董氏为了方便干活,袖子早已高高地卷了起来,剥了这会儿的笋,手指上擦着些泥,她这副样子当真是一点也不干净,承这礼也自觉承得不伦不类的,便忙摆手,道:“进来吃立夏饭吧,桌上放着鸡蛋,你挑一个。”又说怀璎,“跑来跑去的也没个规矩,才说过你倒是老实了几天,今日又不肯听话了,连饭也不好好吃。”又问她,“阿玉起身了吗?”    “起了起了。”怀璎见有萧宸喧在,也不着急去找怀玉了,兜了个身回去,重新爬上桌子。    萧宸喧盛了两碗立夏饭,递给了她一碗。这立夏饭是用赤豆、黄豆、黑豆、青豆、绿豆五色豆拌合白粳米放在锅里蒸出来的,董氏洒了些糖粉进去,吃起来软糯香甜得很,非常合萧宸喧的胃口。他低头先挖了两勺吃了,方注意到怀璎把两个鸡蛋宝贝地圈在怀里,一瞬也不肯动地瞧着自己。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边,并未有饭粒粘着。    怀璎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是要和阿姐定亲了?”    萧宸喧手握着勺子,咬着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怀璎还小,尚不知何为害羞,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定亲啊?”    萧宸喧想了想,也小声地回答道:“大姑娘并不喜欢小生呢。”    怀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大姑娘指的就是怀玉,便撇了撇嘴,道:“她连我都不喜欢呢,总是欺负我。”    萧宸喧摇了摇头,道:“不一样,这是两回事。”    “这明明就是一回事。”怀璎年纪小小,可是看得却很明白,“她不喜欢我,于是欺负我,可也没有办法,因着我们是姐妹,便只能将就着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对你,也没有办法啊,我瞧着今早娘亲的态度,又冷眼看着她也不阻止阿姐跟着你一块儿识字,想来娘亲和父亲是很喜欢你的,他们想要挑你做女婿,阿姐有什么办法?”    萧宸喧听了哭笑不得,道:“小生倒是错怪二姑娘了,二姑娘岁数虽小,人倒是极其的聪明伶俐。”    怀璎被这样一夸,更是喜滋滋地道:“定然是这样,否则,依着娘亲和父亲的性子早就将哥哥你赶出去了,如今不仅不赶,还要你和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是将你看作家人又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怀玉便从她身后经过,用手指一点她的小脑瓜子,道:“又在说点什么?”眼睛在萧宸喧的脸上瞟了瞟,见萧宸喧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便双手环胸,望着怀璎,冷冷一笑,“在说我坏话?”    “没没没。”怀璎忙摇头,手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两颗鸡蛋。    怀玉看在眼里,便漫不经心地从篮子里挑了一颗鸡蛋,在掌心中掂了掂,道:“没有?那我们比比,输了的就是在撒谎,罚她半年不许吃糖葫芦。”    怀璎哇哇乱叫:“我没有撒谎!”    怀玉晃着手里的鸡蛋,道:“那便来比比。”    怀璎鼓着腮帮子,道:“比就比!”    两个回合后,怀璎手里碎屑般的鸡蛋壳落了满手,她哀怨地抬头望着怀玉手里完好如初的鸡蛋,控诉道:“你欺负人。”    “都说输了的人在撒谎,你输了,就是在撒谎,罚你半年不许吃糖葫芦。”怀玉看也不看她,将鸡蛋放回篮子里,给自己打了碗立夏饭。    怀璎都快被欺负哭了,鸡蛋的的确确是碎了,说也说不过怀玉,便只能哭唧唧地去找董氏求安慰。    萧宸喧在旁看着觉得于心不忍,不由道:“姑娘,这赌注实在太重了。”    怀玉道:“她正在长牙齿,糖葫芦吃多了会蛀牙,不过半年不吃,也是为她好。”话毕,狐疑地看了眼萧宸喧,道,“方才一直与阿璎说话倒是没有注意,现在仔细想想就觉得蹊跷,萧公子你为何坐在这里吃饭?”    “我……”萧宸喧顿了顿,到底不会撒谎,道,“师娘让小生来这儿吃饭的。”    怀玉唔了声,道:“厨房里腌脏,怕公子不自在罢了。”她的青瓷碗本搁在了桌上,此时也端了起来,道,“公子慢吃。”便避了出去。    萧宸喧叹了口气。    按着两人的年纪看来,又是这样的环境,男女之间也不用大防,只不过那日怀玉衣冠不整的为萧宸喧下厨,做的实在是太过火了,这才引起了董氏和怀子满的震怒。两人又经历了一次议亲的风波,怀玉是已经不大自在了,许多事都注意着要提防。    其实,这又何必呢,连怀璎都看明白的事,怀玉再自欺欺人,也欺瞒不到哪里去了。况且那日,话里话外,她也是明白得很,今日还要如此,想来也仅仅是因为觉得能装傻一日便是一日罢了。    萧宸喧吃罢了饭,出了厨房,正瞧见怀玉和董氏在不远处的廊下说话,见着他出来了,才有些不自在地止住了话头,叫了她一声,道:“今日街上有集市,比往日还要热闹上几分,公子可要出门瞧一瞧?”    萧宸喧点了点头,来了这漳度快两个月了,他一直都在怀宅和学堂之间来去,还没有正正经经地出门逛过,见见这所谓的北秦第一渡口究竟有着怎样的风光。    怀玉便又和董氏说了两句话,董氏拍了拍她的肩,她笑了笑,把怀璎叫过来,捏着怀璎的脸蛋哄道:“乖,阿姐给你买蜜橘吃。”怀璎方才喜笑颜开了起来。    怀玉也不大出门,外头的环境还是怀璎熟悉些,便由她在前头蹦蹦跳跳地带路。萧宸喧腼腆地和怀玉商量:“能否带小生去姑娘常买糖葫芦的去处买一串糖葫芦?凤陵虽然也常有卖糖葫芦的摊贩,只是这手艺比不上这儿的。”    怀玉道:“这容易,那家摊子离我们这儿不远,只有几步路。”又把怀璎叫回来,道,“我们先去买几串糖葫芦吃,先说好,你没有吃,再闹也不给你买。若乖乖的,待会儿不仅有蜜橘吃还能再给你买两块桃花酥吃。”    怀璎本来快耷拉下的脸,这回终于又放了光彩。    怀玉领着萧宸喧到了那家摊的时候,摊贩正握着一排的冰糖葫芦在一块大理石板上甩糖风,用铜锅熬出来的糖浆在空中是黄得亮晶晶的,绵绸浓密,落在了萧宸喧的眼里,都是梦幻。    摊贩见他们三人停在摊前,便过来热情地招揽,萧宸喧矜持地说道:“要六串。”见怀玉震惊地望着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在家时,家母也不乐意小生吃糖葫芦,今番好容易有了机会,刚好可以吃个够。”    怀玉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唔了声,见着萧宸喧付了银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六串的糖葫芦,然后挑了一串如献宝似的递给怀玉,眼睛亮亮的,像是颗黑曜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走了一路,此时天气也渐渐转热,额头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怀玉看了会儿,一时没忍住手,用袖子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萧宸喧的身子一僵,她却像是未觉,看着衣袖,嘀咕了声:“这样白,我以为你擦了粉呢。”    萧宸喧被这样一说,人更是羞涩了,他轻声道:“小小小生向来生得白净,才不用攃那些呢。”    怀玉也笑:“这样白净的长相,也亏得是个书生郎。若上了战场,又能哄住谁?”    本是一句玩笑语,谁料,萧宸喧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在战场上征战敌人,靠的是谋略,并非所谓的样貌。别家暂且不论,单说原烈风将军过石晟,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并非那破马张飞之相,可见以貌取人实在是站不住脚的依据。”    怀玉听了哭笑不得,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倒惹的你费了番口舌了,是我的错,该罚该罚,那串糖葫芦你便吃着吧。”    萧宸喧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小生太严肃了,小生从从未与旁的姑娘亲近,不懂如何交流,惹姑娘不开心,实在是小生的错。”    怀玉忙道:“公子千万不要多想,我也只是随口一句话,万没有怪罪的意思。公子还说不知如何与姑娘相处,恰巧我也从未和男子相处,更不知呢。”    怀璎在旁看看怀玉,又看看萧宸喧,捂嘴笑道:“你们两个怪来怪去,怪自己有什么好玩的?阿姐,你何时有这般客气的时候了,正该捡着时候多要两串糖葫芦过来。”    萧宸喧认错的态度很好:“是小生的错,小生该自我检讨才是。”    怀玉拧着怀璎的耳朵,道:“休要乱说话,我便是要来糖葫芦,你也没有吃的份。”教训完了怀璎,又问萧宸喧,“公子可要去集市瞧瞧?”    萧宸喧想了想,道:“不知姑娘可否带小生去一趟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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