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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颐捏着随枝生出地一朵花,沉着一张脸,见萧宸喧拿了那支迎春便与他擦肩走过,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屏风后,美人歌声婉转,倩影绰约,张颐到底还是认真地折了枝牡丹回了宴。    诸位进士便围拥了过来,见了两位的花,都闹萧宸喧不肯用心,又说张颐:“张兄,此次折花,实在是我们的探花做了退让,否则,依着我们探花的名声,香君巴不得将他迎进闺房呢。”    萧宸喧瞥了眼张颐难堪的脸色,也无意与人结梁子,道:“若论风流才子,萧某比不上张兄半分。”    张颐咬着牙,半晌,方道:“探花日后自能于丹凤供职,日后要与香君一会,不过是抬个轿子的路罢了,哪里如我们。探花这是在可怜张某呢。”    他提起日后选官任命的事,在场的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大家虽都是进士出身,只是到底不同命,京官的位置十分有限,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会被外放。至于能到何处,全靠银子和造化。有那些早已打点妥当的,便也只哈哈了两声过去了,也有囊中羞涩或求告无门的便恨恨地用眼剜着萧宸喧。    “你们都聚在一处,也不听香君唱曲子,可是已经择出了探花郎?”    众人顿了顿,无声地散去,便见亭子里缓步踏出的王孙奚。    即使在知道此班进士的座师会是王孙奚时,全朝哗然,甚至有不少的士子弃考,以示朝廷对他们侮辱的抗议。但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周身的气质来说,实在难以看出眼前的男人出身家奴。    士子们战战兢兢地与他行礼,之前再看不起他的出身,但究竟廷尉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再不情愿也要以师礼相待。纵然大家都不明白,只要这腰弯了下去,从此之后,他们便会如王孙奚般,被世家所看不起,又被科考的寒门士子嘲笑讥讽。    这也是他们特别不喜欢萧宸喧的原因,与其说是不喜欢,倒更多的是羡慕,他们知道萧宸喧是韦晗的人,这意味着他能跳过王孙奚,直接成为世家的人。往后便是官路坦荡,前程似锦了。    王孙奚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走到了萧宸喧与张颐的面前,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两束花,笑了一下,道:“今年的探花郎好福气。”    张颐噎了一下,不敢答不是,却又不愿答是,停了会儿,方道:“学生素来爱慕香君芳名,今日的确是好福气了。”    王孙奚微微眯起了眼,他将玉扳指套回大拇指上,屈指弹了弹,未听到清脆的玉声,他似乎觉得有些不满,便多敲了两次,直到张颐被晾得久了,心惶急了起来,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张颐?”    张颐吃了一吓,面上却还不敢露,只能将头接着往下低了几寸,方惶惶道:“先生认得学生?”    王孙奚道:“不认得,只是介绍你的册子上,说你是个狂生。我先前还不知,见了面才知深浅。”    萧宸喧的眼角微妙地往上挑了挑,又听王孙奚笑呵呵地道:“记册子也只是多年的习惯罢了,你不用怕成这样。”他似乎觉得张颐手抖脚抖的样子很有趣,便啧啧两声,指给萧宸喧,好像在笑话张颐——狂生似乎也不过如此。    张颐抖着一把嗓子,道:“张某不敢狂,张某只是……只是话多了些罢了。”    王孙奚玩味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我素日啊,最怕你们这些读书人手上的笔和这一张嘴了,多少的是非都能颠倒,可偏偏世人也都信得很。”    萧宸喧怔了怔,方才记起了一桩事,那些走了的人反对王孙奚时,在街上发放的单子便是出于张颐之手。    果然下一刻,王孙奚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萧宸喧身上,道:“这位的文章,萧探花想来也读了些,我不读圣人之言,不知好坏,想请萧探花评评。”    张颐脑门上的汗都快滴了下来,他紧张地咽着口水,眼中带着哀求望着萧宸喧。他知道那篇文章里,自己借着酒意写的,满脑想得都是大义豪情,落笔时自然也放肆了些,在文章里他甚至不情愿叫王孙奚的名,因这奚有奴之意,便呼他王孙奴。又曾讥笑过,王孙奚以为自己改了姓,换了名,撇了家族出身,便能跻身名流,但即使是在为他赐名的林作北眼里,他也依然是个奴仆,专为王孙公子奔走的奴。    这样的话,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王孙奚逐字读下后,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萧宸喧不卑不亢道:“孔子尚被盗跖欺,可世人多懂孔子,少知盗跖。今观张兄之文,学生倒是信了醉酒所写之消息。”    张颐听了,哑然无声,他抽着嘴角,想要反驳萧宸喧,如何能将王孙奚类比孔先生,况那也不过是庄子杜撰,哪里值得说道。可只是咂摸了几下,他便无奈地发现,此话他无回击的余地,除非他情愿越描越黑。    “醉酒”王孙奚笑道,“张生果然好文才,闲来倒该请张生为我那几个没有出息的不孝子讲学。”    张颐勉强圆场,道:“先生实在抬举学生了。”    “不抬举,张生该有才华。”王孙奚的口气倒不像是开顽笑,他甚至叫了自己的随从过来,道,“回去与公子说,叫他好好温习功课,后日先生便要上门。”    张颐脸色都白了:“廷尉大人可是当真?”    “你值得我和你开顽笑?”王孙奚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但那身威严却出来了,他只是略略抬了眼皮,便能让张颐吓得噤声,他随手点了点,与他随从道,“后日记得去客栈接了这位先生进府。”    他说完,便仍旧是来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慢腾腾地走了,全然不在意,方才不过两三句话之间,有个青年的命运被他动了动嘴皮子就改了。    张颐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先问萧宸喧,方才王孙奚说的可是真话,得了肯定的答案后,他低低地吼了声,道:“我可是朝廷钦点的进士,他怎么可以如此乱了规矩!”说完,便急急地跟在王孙奚的身后追了上去。    王孙奚的随从根本没给他靠近的机会,远远地几步路便伸长了手臂将张颐拦了下来,如铜墙铁壁般伫在他面前,让他无处可迈脚,只能着急地哇哇乱喊:“廷尉大人,我是朝廷钦点的进士,去留如何也该有朝廷下文书拿主意,您不过是一介廷尉罢了,又如何能越过朝廷让我做贵公子的西席?”    王孙奚既懒得和他说话,也懒得看他几乎侍从单手被吊起来的模样,只是略带了歉意,对收了琵琶赶来的香君,道:“让小姐看到这副模样,实在有失体统。”便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将团布塞在了张颐的嘴里,直接架了他的胳膊拖了出去。    张颐踢着两条腿做垂死挣扎时,眼看着韦晗与林作北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出了凉亭打听情况,眼里稍稍有了些希望的光芒,又很快暗了下去,死灰般看着两人带着笑意说话,偶尔将目光瞥向他时,也是冷冷的,不带丝毫的感情。    韦晗道:“廷尉大人这手段实在粗鲁了些,闹大了不大好看。”    林作北唔道:“到底是家下人出身,手段总野蛮些。”    韦晗支着下巴,语气里终于有了些同情的意味,道:“也是可怜,撞到了廷尉大人的手里。”    林作北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总要给那些新科进士教训,免得让他们以为,这官场好待得很。”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有些后悔让王孙奚出面了,多少年了都没听到人发出刚才的惨叫声,方才一听倒有些想念,早知如此,该是让我去动手了。”    韦晗颔首道:“近来那些进士总是猖狂了些。”    刘约在旁冷眼地瞧了这场大戏,又见王孙奚与香君在说话,便径自走到了萧宸喧身边。两人同在一家客栈下榻,又是隔壁的房间,科考这些日子,萧宸喧很得他的照顾,见他过来了,便自然方正了态度,先端端地行了礼。    刘约摆了摆手,将他扶了起来,又给他拿了点心,方才道:“我们科考的可不是时候,这些年来世家与寒门士子的斗争是越来越激烈,甚至逼得韦家与林家都联手了。”    萧宸喧夹了块桂花糕,咬着吃,道:“等任官的命书下来,我们也很快会被卷入斗争吧。”    刘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似乎在你的语气里还听出了些雀跃,你难道很期待吗?”    萧宸喧不答反问:“世家与进士,刘兄觉得两者谁胜得可能性更大?”    刘约沉吟了一下,道:“世家自高祖开朝时便在北秦扎下了根,到如今自然是盘根节错,只是在地底下待得久了,又是朽木,自然要腐。而士子这端,每三年便有新科进士换进来,新鲜是新鲜,但主要官职都握在世家手里,他们唯一出彩的不过是一张嘴和一支笔罢了。若果真要我看,我押世家。”    萧宸喧便笑:“我们这班进士特殊,既然是世家的人,自然要押世家了。”    刘约愣了愣,半晌,方才无奈地笑了:“你呀,小小年纪说话便要这样滴水不漏吗?现在想想,自我认识你至今,好像没有听到你说过一句真话,永远都是这样,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和主见,但细想之下,真不知是遮了几道面纱。”    萧宸喧答得自然:“刘兄此言差矣,回回我来请您用膳,与您说我饿了时,是再真心不过了。”    刘约被他逗笑了,边笑边无奈地摇头,又道:“弟妹何时进京?”    萧宸喧道:“已经来了,此时恐怕正在韦相所赠的院子里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刘约诧异:“这样快?”    萧宸喧点点头:“内人只是觉得,左右一家都是要团聚的,即使此次未能考上,她也要过来陪学,顺带照顾我。”    刘约叹道:“真是贤伉俪,我家那口子,巴不得见不到我呢,天天邀着手帕交打叶子牌,都不和我说一句话。”    萧宸喧便弯了眉眼,再也遮不住喜悦般,连嘴角都翘起了个弧度,露出了些整齐洁白的牙,他似是觉得不妥,下意识地用手悟了嘴,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他道:“我与她,不过是占了个年轻的便宜,所以还能恩爱。”    刘约显然不信,又道:“过些日子,让内人下个帖子来请弟妹游园,也好认识各位贵妇人。毕竟为官之道,最重要的还是人脉。”    两人正聊着,王孙奚却让人请了萧宸喧过去,与他引荐了香君,先夸了香君的好,又道:“张颐是走了的,这探花郎便只剩了一个,也算是便宜你了。”    香君微微屈膝,向萧宸喧道:“奴家香君,见过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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