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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宸喧那晚睡得不是很好,他紧紧地捂着被子,像鸟收了翅膀般缩在了一起,紧紧地挨着床沿躺着,几乎是清醒了一宿。怀玉倒是一夜的好眠,悄无声息地躺在黑夜里,偶尔会翻一下身子,发出几句呓语,声音无意识地缠绵在唇间,萧宸喧即使是支起了耳朵,花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听,也未听清楚。    他倒是很失望,也不知道怀玉是否会梦到自己,又是否会在梦里呼唤自己。    萧宸喧轻轻地叹了口气,怀玉以前总是会开顽笑,说他白长了这副皮囊,明明生得像是花花公子风流少爷,可于男女之事上却总是害羞的很,真是对不起这长相。    但萧宸喧觉得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这样大了,那些文人骚客的酒宴也参加过,自来了丹凤之后,更是见了大世面。风月场上多的是老手,可却也多的是不尊重。萧宸喧也曾见过女孩子在宴席上巧笑盼兮,万般乖巧,可转了个身,就和自家的姐妹开始嘲笑起席上客人,言语也充满了轻蔑。    萧宸喧怕怀玉也不喜欢他的触碰,也更怕怀玉明明不喜欢他的触碰却因为夫妻而无法拒绝,还要笑脸相迎,像那些歌女舞姬一样得可怜。    更何况,他始终无法确定,怀玉是否喜欢自己。    平心而论,除了今日,怀玉曾明确地说过爱他之外,让他有了意外之喜,在过去的那几年里,怀玉不仅从未言爱,还三番两次地表达了对他的不信任,这让萧宸喧总觉得他们之间是极其危险的。    没有人会对心爱之人不信任,也没有人会愿意让旁的不相干的人随意地触碰自己,萧宸喧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着的。    直到今天,怀玉的唇瓣贴上来的时候,萧宸喧脑中开了烟花,被跳得乱七八糟的烟花声所笼罩时,他的心底还有一个很小但很坚定地声音说着,“原来她也爱着我呢。”    萧宸喧正是被这个念头兴奋地晚上睡不着觉了,他眉眼带笑,却还要想着不要闹醒怀玉,要用手捂着嘴巴,将头埋在被窝里偷偷地乐呵。    自然而然的,萧宸喧次日起身时,眼底便有了圈淡淡的乌青。悯春想给他擦点粉遮掩一下,被萧宸喧断然地拒绝了,他用过简单的早膳后,便哼着小调去东宫了。    人只要是精神了,看什么都是好的,幸而一等走到了东宫,萧宸喧便冷静了下来,将往日在家里的那副样子给收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进了森严的东宫。    今日的太子分外乖巧,萧宸喧才刚进了书房,便见到他趴在书桌上,拿着毛笔在写字,一旁有个小太监弯着腰在给他打扇子,时不时地还要几句言语的鼓励:“太子殿下,这个字写得真是好,多写几个。”    萧宸喧惊异地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知道先生并未来,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先是进去行了礼,话还没有挑开头,太子却已经扔了笔,道:“中庶子,你来了,快,帮本宫抄书!”    萧宸喧道:“太子殿下,今日先生可是要检查作业了?”    太子推了推小太监,示意他赶紧给萧宸喧准备笔墨纸砚,道:“管先生做什么,是王孙公卿今日要来检查本宫的作业。”他嘟了嘟嘴,很是不舒服,道,“也不知道他又要把本宫身边的谁给换了?哼,就因为本宫尚未另外开府,还要受他辖制!”    小太子忙掩住太子的嘴,道:“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撇了撇嘴。    萧宸喧并未多说什么,太子让他帮忙抄书,左右他现在也不过是个中庶子,也只能抄写了。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孙奚这些日子在大幅度将帝君身边的人给换掉外,还要将手伸到东宫这边。    萧宸喧模仿着太子稚嫩的笔迹,抄了两卷书后,王孙奚才带着人来了,无论情不情愿,太子都要带着詹事府的人到东宫之外前去迎接问候。    多天不见王孙奚,他被打发到少府这个不得宠的职位,也没见他有多少的丧气,反而觉得做得更加如鱼得水。至少,能把帝君身边的人都换了,便足以见得少府里的清贵们捆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王孙奚。    王孙奚和颜悦色道:“我听太师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调皮了些,于课业上稍许有些怠慢了。”    太子年岁还小,尚且不知道什么掩饰,眉宇间的不满被大喇喇地敞在了外头,他道:“王孙公卿多虑了,本宫从未怠慢过课业,不然,王孙公卿尽管去书房里检查检查。”    若是守礼数的大臣此时便要道句惶恐,顺着坡下了,可北秦现今的皇室并不能让人知道礼数两个字,于是王孙奚便道:“正好,我也该关心关心太子的课业。”又对着詹事府里一帮臣子道,“谁是中庶子?”    萧宸喧道:“正是臣下。”    王孙奚还记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啊,原来是探花。”又道,“一道陪我进太子殿下的书房转一转吧。”    太子看了看王孙奚,又看了看萧宸喧,觉得萧宸喧再怎样也是自己手下的人,该站起来撑腰还是要撑腰的,便道:“王孙公卿,中庶子平日里做事认真,伺候本宫伺候得极好,本宫很满意,你不用担心。”    王孙奚瞥了眼萧宸喧,萧宸喧道:“得太子盛誉,臣下不胜惶恐。”    王孙奚带头第一个进了太子的书房,那一沓现抄出来的书整整齐齐地放在案头,供王孙奚随意翻阅,王孙奚却连看一眼都心情也没有,只在放着书籍的多宝格前转了转,用手随意摸了几本书,啧啧两声,道:“洒扫的宫人去了哪里?这书上都积了灰,平日里想来很知道偷懒了。”    太子面红耳赤,又见王孙奚转回了案头,将那份抄书拿了起来放在手上,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这抄了什么?”    太子自然是记不得,或者说根本不清楚,便道:“太久了,本宫怎么可能还记得?”    王孙奚道:“这纸上的墨水尚未干,太子殿下便言说记不得了,莫不成是这几日太过用功,伤了脑子?”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天然的轻蔑,一句话就把太子的火给拱了起来,又见他随手将那叠抄书丢进了香炉里,拿了夹香料的钳子亲手将它烧出的灰烬拍碎了。    太子愤怒地道:“王孙奚!你休要无礼,竟然敢烧毁本宫写得笔墨,这是对本宫的大不敬,本宫要将你拖出去打板子!”说着,他喝令站在两旁的小太监动手,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动,仍旧束着手躬着身子安安静静地站着,太子越发愤怒,“你们这些人,难道听不到本宫说话吗?”    萧宸喧平静地道:“太子稍安,也请少府大人行事三思,这名声传到外头可不大好听。”    “名声?我还需要在乎这个?”王孙奚漫不经心地等着火舌一点点将纸给舔成灰烬,又一次将它的灰拍飞,这样小的事情叫他做得很快活,他道,“我是奉了左相的命,太子莫要在大喊大叫,失了体统。要知道,这宫里,大多还是听左相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斜了眼望着萧宸喧,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右相的人。”    萧宸喧顿了顿,道:“少府大人此言差矣,臣下是东宫的人。”    王孙奚的眼珠子慢慢地在眼眶里转了转,道:“这里面,不是左相的人,便是右相的人,再可怜些,就是清贵,可没有东宫的人。”    萧宸喧又重复道:“朝廷竟然将我配到了东宫,臣下便是东宫的人。”  王孙奚冷笑:“强词夺理。”又道,“怕什么,如今左相与右相联手,友好得很,我哪里会对你动手。”    萧宸喧已然注意到,王孙奚说话的神情与林作北很相似,大约也是因为在他身边跟得久了,难免学到了些,只是不同的是,林作北更为张狂,而王孙奚的的神色中总透着几分冷酷。    如王孙奚所说,他没有动萧宸喧,准确点来说,詹事府的人他一个也没动,只是将太子身边的一些小太监给换了,另交割进了一批进来。萧宸喧在旁冷眼看着,总觉得这些人与王孙奚的态度很恭敬,言语交谈中甚少提到林作北,连王孙奚口口声声说是奉左相之命,但他的话里却是对林作北只字不提。    萧宸喧心里那点怪异的想法感觉终于有个大胆的解释,王孙奚对林作北阳奉阴违了,或许林作北的确是让他将帝君和太子身边的人都调走了,另外换一批人进来,但王孙奚却没有将最忠心于林作北的人调进来,他要的是最忠心于他的人。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最初王孙奚身为廷尉却敢明目张胆地侮辱进士,又在朝会上不对自己的行为做一丝一毫的辩解,向来软弱的顾翎又为何在那天突然硬气。最终的目的不过都是,王孙奚想要少府这个位置,他要进来,接近顾翎,要将他和太子身边的人都换了,只是目的为了什么,萧宸喧还猜不到而已。    正如韦晗曾经说过,为了削弱林作北的实力,他可以花几年潜伏奉承着林作北,以此捧杀他。萧宸喧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清楚地知道,政客处事,向来有耐心,不问时间,只要成果。萧宸喧知道,他观局的目光视野该更开阔些和长远些。    而与之相对的,萧宸喧需要及时地收到朝廷风向的消息,这个消息缺口常常是吴知远和刘约提供的。    吴知远的消息很是平常,是林作北的大儿子惹上了一桩官司,有些大,死了人,不太好摆平,尤其是现在的廷尉还是刘经法这个硬脖子的。    而刘约知道的便更详细一些,那桩官司是韦晗专门派人做出来的,并且不带丝毫犹豫,利用了刘经法的手段,瞬间将消息扩散在了丹凤城的各个角落,然后才施施然飘到了刘经法的案前,刘经法一见堂堂左相的公子为了个清绾竟然打出了条人命,勃然大怒,誓要追查到底。    刘约感叹:“这左相和右相做了鹬蚌,也不知哪个捡便宜的能成了渔夫。”    萧宸喧道:“反正不是你与我。”端看这次案子审得顺不顺利了,倘若廷尉府里一切风平浪静,并未遇到多大的阻力,这做渔夫的人便也自然而然地清楚了。    刘约道:“宸喧,我家院子那口小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看,这次休沐,你带着尊夫人一起来我家吃顿便餐,赏赏荷花,贱内一直都很盼着能见到尊夫人呢。”    萧宸喧笑着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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