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打了个哈欠,见弘是不理会自己,有些无聊,便逗他道:“我抄了书虽然没饭吃,可是也不会被十二阿哥训斥,但是我不抄肯定会被他训斥,对吧?” 弘是停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昔月想通了,要好好地抄书。 昔月不知弘是这小破孩想什么,一笑:“若是我不抄《女诫》,也不被十二阿哥训斥,你的午饭就分我一半。” 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反正他深知的阿玛是不会饶恕他的。 昔月满意地继续假寐。 过了一个时辰,十二阿哥在午膳前,带着小连子过来了。他见昔月把书摊开在跟前,闭目在贵妃椅上闭眼作冥思苦想的模样,心底狐疑,思量再三还是先检查了弘是的功课。 弘是抄书抄得极其认真,可毕竟年纪幼小,抄写的字多一瞥小一横,十二阿哥微微皱眉,瞧了一眼弘是紧张的小脸,不忍心责备,温和地说道:“你可知上面的意思?” 弘是连读都不会,何况是意思,便摇摇头。 十二阿哥细细读了几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他读完后看了一眼弘是,见他还是迷茫,解释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的意念在于人心,如果贪了空,放弃了一切都只为了求空,却不知道空还是在的;如果不贪空,那么无论放弃与否,空还是空。” 弘是越听越糊涂。 “罢了,等你大些就明白了。” 弘是挠挠小脑袋,他还是不懂阿玛说什么。 十二阿哥又去拿起昔月手中的书本《女诫》,见昔月仍是闭目,沉声道:“可是想通了。” 昔月睁眼,看着他,眸子几分迷茫:“还是不通。” 十二阿哥把《女诫》翻开,看了几行字,又丢到昔月身上:“死性不改。” 弘是一边继续抄书,一边偷偷瞥了一眼昔月,眸光忽闪忽闪地闪着好奇,他和昔月那个赌约还是作数的。 昔月暗叹了一口气,得罪十二阿哥就是愚蠢,她把心里的气焰压下,拿起书本,爬落了贵妃椅,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奴婢并非死性不改,奴婢知道十二阿哥是为了奴婢好,所以奴婢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了解十二阿哥的苦心。” 十二阿哥瞥了她一眼,见昔月低着头,看不起她的脸,心里的火气下了几分,淡淡地道:“说。” 昔月突然抬起头,故作高深,用一副学者的口吻说道:“《女诫》是一篇教导女人道理的私书,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可我却觉得《女论语》才是每一个女人该读的大著,要立身端正,方可为人;再为女子,须学女工,当知礼数;五更鸡唱习以为常;女子在堂,敬重爹娘;事舅姑,供承看养,如同父母;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训男女,营家惟俭惟勤;待客和柔守节缺一不可。” 十二阿哥愕然:“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些?” 昔月点头:“奴婢未能解释清楚,让十二阿哥误会了,是奴婢的错。”昔月又磕了一个头。 十二阿哥即使怀疑,见她乖乖认错,火气也完全消了,吩咐小连子:“午膳送两份来。” 小连子低头:“喳。” 十二阿哥扶昔月起来:“地上凉。” “多谢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见弘是盯着他们目瞪口呆,叮嘱道:“你们两个今日不得踏出这门一步。” 昔月和弘是连连称是,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人眼神,今日不能踏出去,明日就可以踏出去了。 昔月虽悠忽了十二阿哥一时,可他回过神来定是要检查,若是发现自己没抄书,肯定还是没饭吃,为了自己的五脏庙,她绝对委屈一下自己的手。既然她有了吃的,刚逗弘是那一番话,两人都觉得愉快地忘记了,两人匆匆吃过午饭后,便默契地抄起了书。 “昔月。”弘是静静地看着对面桌子奋笔疾书的昔月。 “恩。”昔月头也不抬。 “《女诫》是什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又是什么?我好多都不懂?” 昔月“噗嗤”一笑,抬起头:“这两本书说是是,要如同和尚一般读经书,勿要看学《女诫》的女人。” “哦。”弘是恍然大悟。 昔月补充道:“但可以看我,我从不看《女诫》。” “那你怎么知道《女诫》是什么?” “以前在家,我爹是个迂腐的老头,他请了个守节的女寡妇,特意教我三从四德,背诵《女诫》。我听多了就会了。” “昔月,你真聪明。” 昔月咬着笔头,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 昔月随意抄了几页,等了一日,也没有见到十二阿哥,松了口气。看看手中的字体,虽说比以前好看了几分,可还是拿不出手。她起身走了几步,伸了个懒腰,就见小笑子推门进来,他先给弘是福身,才告诉昔月:“有个清秀的白衣姑娘说是小姐的婢女,有事要见小姐。” 昔月坐回自己的位子,盯着眼前的书本:“让她过来吧。” 小笑子觉得不太妥当:“需要奴才跟侧福晋禀报一番吗?” “跟十二阿哥说便好。”昔月打断了他的话,小笑子苦着脸去了,心里想着十二阿哥这样的大人物哪里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知道小笑子报告了十二阿哥,十二阿哥笑着对他说:“把那姑娘带过去吧!”小笑子受宠若惊,认真瞧了那姑娘几眼,便把她带到书房,眼神示意她自己进去。 绘雪礼貌地道谢,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自己的身份,行事有进有退,进了书房,认真看了一眼弘是,虽然她不知道弘是的身份,也能从衣着来判断这小孩尊贵不凡,福了福身,才走到昔月身边:“小姐。” 昔月抬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绘雪看了一眼弘是,欲言又止。 昔月眨巴着眼睛:“莫非是你这丫头看着本小姐不知何时熬出头来,想嫁人了?” 绘雪娇嗔了她一眼:“小姐莫要再取笑奴婢了。”她缓步来到昔月身边,耳语道:“因陈管事欺主媚主,把小姐留在孤零零的大北京城。老爷很生气,打了他五十大板,打完后他就去了半条人命。其余跟陈管事一同回去的手下各一百大板,几个身体瘦弱的经不住,去了。老爷还是不解气,把那些欺主的狗奴才,全部扔出陈府的大门。” “哦。”昔月露齿一笑:“他果然是‘我’的好爹爹。” 绘雪微不可见地摇头:“不见得是,日后小姐飞黄腾达了,定然不是忘了老爷的好。”那可是只老狐狸。她来告诉小姐一声,就是希望小姐不用念着陈管事这些人,安心地留在京城。 昔月吐出一口气:“知道了。”她握住绘雪不安的手:“兔子也断腿了,不怕他咬人。” 绘雪笑道:“小姐说得是,我就先回去了。” 昔月点头,目送绘雪打开大门,退了出去,她盯着桌子上的《女诫》,手上的笔却不动。 弘是好奇地盯着她。 昔月眉眼带笑地也盯着他,两人大眼看小眼,不禁相视哈哈大笑,默契地望向紧闭的门外,两人如同两只小狗奔跑出门,十分开心。 最好是十二阿哥日理万机,把昔月和弘是都轻易地饶了,昔月头一回抄书能有如此好的运气,恨不得回去买三炷香烧烧,以感谢老天保佑。 有了上回醉柳香的事儿,一大早昔月就有了先见之明,见弘是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她匆匆地从后门跑了,给了李奶娘一个“狗急跳墙”的背影。她可不敢再陪弘是瞎闹了,黄连总是她吃。 大街有些冷清,又有些冷。昔月穿着厚厚的袄子,也不禁抱着胳膊,身后传来冰冷的话语,如同寒冰融化,更冷上三分:“昔月。” 昔月脸色的寒冬腊月,转过身后,瞬间成了春暖花开:“四阿哥吉祥。” “不必多礼。” 昔月抬头看向漆黑的鹰眸,他这句“不必多礼”这话没什么特别,可昔月就是听着别扭,许是这话她第一次听四阿哥这面瘫口中说出,觉得意外,面瘫向来都是不理会旁人的,哪里会说“免礼”和“多礼”。 四阿哥迎面而来,立在昔月跟前,昔月心里跳快了两拍,脚步也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察觉自己的失礼,低头不语。 “今日可是有要事?” 昔月想回答‘有’,对着面瘫鬼使神差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四阿哥一笑,虽是嘴角微翘,可也是笑了,面瘫的笑也别有一番滋味,昔月还来不及感叹,他便道:“那就好。” 她第一次见到四阿哥笑,微愣,耳旁传来四阿哥唤她:“跟我走。”脚步不禁鬼使神差地跟着,连她自己心里她都不明白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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