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大大的黑布绣上一个龙飞凤舞的“赌”字挂在门前,弘是小小的身子站在大大的“赌”字面前,显得有点诡异,他笑道:“我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小世子。” 昔月笑咪咪地揪着他耳朵:“谁告诉你去这里就成了见多识广的小世子?” 弘是有些发愣,捂住被拧红的耳朵,泪眼汪汪,无声地控诉昔月,眼睛一瞥不远处的黑影:“四伯伯。”委屈的泪水滴落到小皮袄,噼里啪啦地像是在抄豆子。 昔月心里一紧,手一抖,弘是便熟门熟路地钻到四阿哥怀里,哭得像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昔月脚一软,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四阿哥。”不知弘是这小子这么一哭,她会不会被扣上谋杀皇子皇孙的罪名。 “起来吧。”四阿哥面无表情的脸,语气还不算太冰冷。 昔月松了一口气:“谢四阿哥。” 四阿哥把弘是这个小屁孩扔给小安子,眸子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昔月深呼吸,强装镇定,看到四阿哥这个冷冰的面瘫,又立刻泄气了,无论如何她只是奴婢,不能教训主子,楚楚可怜道:“奴婢知罪。” 四阿哥道:“走吧。” 昔月苦着小脸,是要单独教训她吗?眸子盯着弘是,盼他救自己出苦海,弘是自认为瞧懂了昔月的眸子,挥挥小手:“四伯伯慢走。” 昔月闻言脚步险些踉跄,不能指望他了,眼光狠狠地盯着他,你这个叛徒。 弘是没懂昔月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大笑容。 四阿哥见弘是如此可爱,对谁都吝啬的笑脸,毫不吝啬地给了弘是。 昔月瞬间就懂了,暗骂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心中愤愤难平。 一会儿的工夫,昔月脚步浮夸地坐回了自己之前坐的那个位子,戏台上演的还是那一出《武松打虎》。她偷偷瞧了几眼旁边的四阿哥,即使早就知道他看戏还是面无表情,也忍不住心累,跟这样的人看戏真是没意思。 不过她多看了几眼,倒是发现了,他漆黑的眸子不会再有意无意地扫向那个厢房,而是光明正大的扫,昔月浑身一震,顿时来了精神,莫非那位美丽闺阁小姐在此? 她心里的好奇如同有猫儿在挠痒痒,用的借尿遁这个让女子害羞的老方法。 四阿哥却不如上回那般通情达理,眸子挑了挑,冷冷地道:“憋着。” 昔月哭丧着脸,心里暗骂他这个毫无人情味的面瘫,若是她真的尿急,恐怕就要尿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惶恐,莫非四阿哥目的就是让自己众目睽睽下丢人,以作惩罚。偷偷扫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手中的香茗狠心地泼洒在地。她立志绝不丢人,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殉国烈女模样。 四阿哥偷偷一瞥她,眸子的笑意连自己也不曾察觉。 “姑娘。” 昔月侧头,小声道:“班主?”又匆匆看了一眼四阿哥,见他无不悦,继续小声说道:“是你啊!” 班主也偷偷瞄了一眼四阿哥,见四阿哥这样的大人物没空搭理他这种小人物,也不在意,乐呵呵地俯身在昔月耳背道:“谢谢姑娘,这是谢礼。”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蔬果盆子。 昔月恍然大悟,双手接过班主手中的瓜果,笑着道谢。 班主点头哈腰退下,乐哈哈地仿佛捡到了金子一般。 昔月笑着摇头,把新鲜的瓜果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想到这肥头大耳的戏班班主还挺淳朴的。她的膝盖突然伸来一只大手,黑色的衣袖绣着金丝,华贵不凡。大手一过,抓走了一串葡萄,摘了一颗放在自己的嘴巴,吃完一颗又一颗,吃得津津有味。 昔月目瞪口呆,在她眼中,像他这样的面瘫,不应该吃葡萄这种俗物,该吃天山冰雪那样的圣物才合适。四阿哥啾了她一眼,摘了一颗放到昔月大张开的嘴上,她麻木地咬着,酸酸甜甜的。 四阿哥笑道:“好吃吗?” 昔月木讷地点头。 四阿哥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把一串葡萄吃光。 “四阿哥。” “嗯。”四阿哥红色的唇瓣还沾有一点诱人的葡萄汁。 “您笑起来特别好看,特别帅气,连十三阿哥都比不上您。” 四阿哥一愣,半响问道:“我笑得有九阿哥好看吗?” 昔月拿起了一个瓜果,又放回了篮子:“您是一个冰神,他是桃花神,二者之间没有可比性。奴婢只是觉得您笑得好看,连普度众生的佛祖都日日笑得开怀,作为凡人怎么能不多笑呢?” 四阿哥黝黑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身上的冷冻无孔不入,他起身看都不看昔月一眼,便拂袖离去。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的意思再显然不过了,他的笑不如老九,好一个桃花神。 昔月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抖了抖身上虚无的冰渣子,暗暗懊恼,这面瘫前一刻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她还是不要作死地随便说话好。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像四阿哥这样浑身冰的人,不知道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招招小手,班主屁颠颠地跑过来,恭敬地问道:“姑娘,您找我?” “四阿哥的天仙朋友可是在?” 班主有些犹豫,他们刚刚分明闹得不欢,皇族中人,他谁也惹不起。 “四阿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不在?”昔月笑眯眯地继续问道,反正四阿哥走了,他也不知道她的好奇心在作祟。 班主摇摇头:“那个朋友没再来了,四阿哥前几日就派人把房间退了。” 昔月吧唧吧唧地咬着苹果,心里的疑惑没有解开,她食不知味。 昔月自从上回见到四阿哥,就许久未他了,也极少能见到其他阿哥。四阿哥那回很君子的没有向十二阿哥告状,在昔月心中拉回了一点点的君子形象。除了过年那几日,昔月串了几位朋友的门,一律在家暖被窝。 描翠常常笑话她,缩进被窝里像只白鼠。 小笑子附和,说她像懒虫。 连弘是也来凑热闹:“我瞧着昔月,怎么像刚刚出生的小宝宝啊,连床都不起了,皮肤皱巴巴地,真丑。” 昔月揣着聪明装糊涂,闭目养神,不言不语,气极了也就是瞪着他们三个,做鬼脸。 这三个混蛋不依不饶,不但坏她好觉,还越发胆大,竟敢掀她被子,呼呼的冷风扑打在窗户上,昔月仿佛觉得是扑在她身上,她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场中的众人,除了弘这个未来色胚,其他人都被她的眼泪给降服了。 平静的冬天,像毫无波澜起的湖泊,没有丝毫的皱褶。渐渐地,冰雪开始消融;大地开始回春,鸟儿开始出来歌唱,花儿开始斗艳。 春天开始来了。 描翠走进昔月的屋子,见到昔月倚在窗边吹着春风,一脸的惊奇:“小姐终于起床了。”她笑得眉眼弯弯,那认真的模样就像看到肥肥肉肉的大虫子突然能直立行走一样。 小笑子有感而发地道:“天气暖了,小姐也起床了。” 昔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白眼:“早晚收拾了你们。” 二人缩缩脖子,不敢再调侃自家主子。 昔月勾勾手指头,听话的二人坐到昔月身旁,那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就像两只忠诚的小狗。昔月盯着茶盏,描翠会意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昔月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撇头看向他们:“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描翠和小笑子相识一笑:“小姐藏不住心事,每次这般的模样肯定是有话说。”一人一副我懂你的模样,又惹来了昔月的大白眼。 “小姐何事,说来听听呗。”小笑子双眼大放精光。 昔月一巴掌盖到他头顶,描翠啐了他一口:“小姐的心思你瞎打听什么。”小笑子委屈地低头。描翠笑着继续道:“反正都知晓了。”小笑子闻言吃吃地偷笑。 昔月神色一变,抬手就要打他们,被描翠拉着小笑子双双躲开了,她被气笑了:“你们两个知晓了什么?” 小笑子乐呵呵地道:“我们俩知晓小姐愁了。”看着昔月疑惑的神色,他也不卖关子:“小姐思春了。” 昔月一口茶水喷了出口,被呛了几下,咳个没完,青葱小手指着他,气笑了。 描翠替昔月顺气:“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又瞪着小笑子:“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见屋子两个女人共同恶狠狠地瞪他,他心虚地把帽檐压低,再压低。 “小姐别气,外面的人说得再难听也无妨,依奴婢来看,您的好日子越是不远,他们越是嫉妒。” 描翠左手轻轻拍着昔月的背,右手持帕子掩嘴偷笑。 昔月轻轻拉看她的手,看她笑得得意,无奈地道:“外面又传我什么不好的言论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儿,也跟着瞎闹。” “冤枉,小姐,等到你嫁给十二阿哥……” 昔月不等描翠说完,不耐烦地挥手,描翠和小笑子不敢多言,退下掩门。 淡淡的梅花香随风来,昔月倚靠在窗边,任由风轻轻吹拂她柔弱的秀发,不知不觉满院子的梅花都开了,这个冬天她仿佛错过了什么。可是她又能错过什么呢?想起那个茉莉一般的女子,想起那个茉莉花盛开的晚上,想起她儿童时期听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才子佳人,她怕是都遇不上了。 春天来了,她却没有等来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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