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各方调停妥当,众人领了圣旨,浩浩荡荡的出了燕京。 意料之中的是刑部此次派出的自然是新科状元林尘,因着恭王封地远在与蜀中接壤的西平,众人之中林尘官位最高,当由林尘暂时负责统领众人。 意料之外的是众人方才走出不过一里地,身后马蹄之声大作,震的原本就因为四哥一事心烦的柳策更加心下浮躁。 不消片刻,走马带起的尘土笼了众人眼前的视线,这倒是耽误了半晌,飞扬的尘土才终于归了平静。 柳策这才看清竟是那位明相府的嫡长孙、左卫将军明昊引明元正公子。 与卫朝近年来的常规金甲军服规制不同,明元正总喜欢那一身黑色的轻甲,外罩同色外衫不配头盔,明眸善睐尽是豪门贵公子的雅正风度,据说就算真的上阵杀敌之时,他也总是这般随意。 左卫将军虽是三品武将,但毕竟是明相府的公子,众人也都心下了然,此时的话语权已经悄然移至了这位少年将军手中了。 “诸君都是我朝中栋梁,此去蜀中必然危险重重,相爷实在担心诸君安全,遣在下一同前往,保护诸君安全。” 明元正做做样子拱了一礼后,不在管众人如何反应,径直打马走到了林尘身边道:“孟渊兄怎么亲自来了” “元正公子都亲自出马了,属下又怎能置身事外?” “哼,这话我爱听。” “公子客气了。” 林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明元正搭话,这可让这位元正公子心里很是不爽,毕竟也才不过十九岁的少年,纵然明相器重早早就取了表字,终究还是有些小儿心性,尤其是在故人面前,臭了一张脸嘟囔道:“我不就去了玉门三年,梦渊兄这就拿元正当了外人。” “元正误会啦,这里这么多外人,属下如今毕竟已经不只是一介布衣,更不是相府属臣多有不便,况且明太尉嘱咐过.....” “你就听太尉的话吧!”明元正似乎此刻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满,径自打马绝尘而去与林尘隔了七八个人的距离,看样子还有些生气。 林尘本是好言好语的去规劝这位相府公子,父亲在时他确实经常在相府厮混,当时这位公子还是个半大的小包子,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蹒跚,如今两人却已经都不再是当年的稚童了。 林尘明白这些年穆轩对自己的恨意,多半来自那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当年的林尘是不信的,但这些年林尘也慢慢意识到那似乎并不是什么捕风捉影。 父亲死在明相手中。 当年的云涟山发生了什么,除了自己那已经去世的父亲,便只有阜宁府那疯疯癫癫的离郡王知晓了,这也是他此次应下振灾一事的原因之一。 谁人都想寻一个真相,他也不例外。 柳策见自明元正现身后,穆轩就一个人悄悄地躲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便也悄悄的拉了拉缰绳,刻意放慢了速度与穆轩一列并行。 穆轩看着林尘与明元正交谈甚久,心下不知将林尘骂了多少遍,柳策顺着穆轩的目光望过去纳罕道:“振灾这种苦差事,刑部侍郎居然肯亲自出马,就连明相府的元正公子都来了,元让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的,明相向来重视阜宁府的动向,连恭王世子都动了,派出左卫将军也在意料之中。”穆轩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林尘为何肯出京,我也不清楚。” 柳策清楚恭王世子的身份,也听说过恭王此人耽于享乐,胸无大志,不说治国理政了,就是让他管一郡之地都算勉强,是个十足十逍遥王爷。 但恭王世子乃是先帝遗腹子,比今天子小了足有一岁有余,年尚不足十六,这就不知明相究竟作何打算要派一个黄口小儿前去赈灾。 “元让果真不知林大人所谓何事,总不至于是真的前去赈灾吧!” “林尘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子眉你的机会来了。”穆轩随手抬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那位不知何时跟在元正公子身边的小护卫,同样的黑衣轻甲,只是面上覆了半张青铜色的面具,只漏出半个鼻子和嘴角,眉眼具是隐在了面具之下看不真切。 “子彦?”柳策试探着开了口,多少有些不可置信:“这就是你说的来日?” “方才找了半晌没看到明姑娘,还想着这次怕是失策要白跑一趟了,如今看来运气不错。”穆轩有些小得意:“钏儿说只要是有关于阜宁府的事情,她这个表妹都是很上心的果然没错。” “元让既有如此洞察人心的本事,为何不自己去试试接触明小姐,反要将这等机遇让给我。” 柳策自定下要去蜀中这几日心中突然有了几分疑虑,若说穆轩是为了与明相府的父仇而与自己貌似在同一阵营外,他并没有任何帮助自己的理由,无端殷勤之故总让柳策有些无功不受禄的心虚。 “子眉兄出身雀城百里氏,富甲一方,总比我这个布衣之家来的机会大些。”穆轩凑到了柳策耳边:“况且,烟云阁愿为子眉做事。” 况且——他不希望林尘与明相府结亲。 “元让真的是烟云阁的人么?”柳策挑了挑眉望着穆轩的脸,对方却似乎有些闪躲的避了开去。 “子眉如何想便如何是吧!”穆轩手中长鞭挥在了柳策的马屁股上,马儿吃了痛载着柳策向前奔了数十米不止。 柳策本就一介书生,于武学之上并没有什么修行,只是简单会些马术,如今这般竟是自行没有办法停下来,只得任由马匹再队中横冲直撞的无能为力。 眼见柳策一路冲着明元正和他身边的“子彦公子”奔了过去,柳策心下已经打了无数个腹稿若是撞到元正公子当如何,撞到“子彦公子”又当如何,同时问候了穆轩的祖宗十八代。 没等柳策的马惊到最前方得人,就被一双看似清瘦得手死死拽住了缰绳,跃马而过帮柳策稳住了失控的坐骑。 正是林尘。 就见林尘稳住马后,转过头狠狠的剜了一眼远处的穆轩,如不是十分注意后方的情况,还真看不出林尘这一眼看的是谁。 穆轩远远的感受到了林尘眼里的不解与怒火,默默的缩到了后方,不再露头。 柳策一面感激林尘相助之情,一面想着方才可是将林尘的祖宗十八代一起骂进去了,还有些愧疚。 “多谢林大人,子眉不善马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柳策一面向林尘道谢,一面想周围被他冲撞了的各位同僚道歉。 众人虽然未有所怪罪,但难免不在心里骂他真是一个惹事的毛头小子。 自那日马惊后,路过驿站时,林尘莫名提起找了一辆马车,将柳策连同户部那位看起来就身体不好的许令史一并塞了进去。 美其名曰顾及他们身体,不想路上出什么意外。 柳策本想反驳,但看了看周围尽是嫌弃他的同僚,还是默默的坐进了马车里不再言语。 这位户部的许令史年过半百,据说早年之间的罪过明相爷,但因其出自名门望族,是中书令许言和大人的内侄,是以没有被明相所戕害,但却再难升迁,至今还只是一个五品官而已。 “许大人。”柳策与其打过招呼后就自顾自的找了地方坐下,马车内还算宽敞,就算再躺进来一个人也是无妨的。 柳策自小就害怕这些看上去就学问很深的老儒,躲得远远的闭目养神也算是相安无事。 马车跟在最后,柳策闲时掀起车帘也只能看到前方扬起的阵阵尘土,白吃了一脸的土后悄默默的坐了回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离着下一站驿所还有将近五公里,黑云就已经压得很低了,正是那副黑云压城的无边之色,柳策觉着要下雨。 不过多时,瓢泼的雨帘模糊了众人的视线,但由于荒郊野岭无处可避,只得选择将就披上事先准备的雨具加快行程,以求尽快赶到驿站。 柳策紧了紧身上不是很加厚重的官服,在满天的雨幕里感受到了丝丝凉意,置身此处仿佛他是那个被众人遗弃的棋子。 当年离开长姐之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柳策坐在宽大的马车里,身边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无论他如何哭喊,如何祈求都无济于事,长姐根本就不会听到。 因为他早就被堵上了嘴。 满天雨幕一滴一滴打在柳策的心头,他孤独的像是被时光抛弃。 后来他知道为了送自己脱离苦海,长姐搭进去的东西是自己永远无法偿还的付出后便立誓,无论如何他都会为自家求一个真相。 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送长姐出嫁良人。 雨势愈发大了,柳策感到一阵强烈的凉风吹了进来,有人掀开了马车车帘。 携着滴落的雨水,一道身影坐到了柳策对面。 正是那位“子彦公子”。 想来车外暴雨如注,怕是明家的公子早就心疼了妹妹,竟这时才送上了马车,倒是有些奇怪。 待车内重新恢复寂静,柳策才认真开始打量起来对面的姑娘。 虽说戴了雨具,但依旧挡不住暴雨的架势,仍是湿了半个身子,面上的青铜面具之上具是雨水冲打过的痕迹,淅淅沥沥的很是惊心。 柳策心下看了实在是忍不住直接上手替人摘了面具,放去了一旁。 “不可无理!” 还没等明梓晏有什么反应,那位一路上与柳策没搭过什么话的许令史就已经出言呵斥道。 “姑娘还是不要激动,天冷保存体力为好。” 柳策看着明梓晏涨红的脸,从身侧随身的行李里翻出了一件墨绿色的大氅递给了对面的姑娘。 许是因为暴雨的缘故,原本被明梓晏自己刻意敷上的重色状粉已经荡然无存。 若说当日烟云阁上的“子彦公子”是俊雅之资,那今日马车中的明梓晏姑娘就可称得上是倾国之貌了。 尤其是那双若桃花般迷离的双眸,似醉非醉,朦胧而奇妙,所谓回眸一笑或临去秋波,勾人心弦。 不加粉黛的肌肤正是本色的白皙,一有一种不可言的轻灵,虽说是扮做侍卫随行,但就此刻而言,明梓晏腰上系着的这柄赤金柄长剑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据说明太尉之妻慕国郡主巾帼英雄,也是这般的容貌姣好,当年引得明太尉亲追五百里才从边境迎回。 据说自当年靖王战死,慕国郡主帮丈夫稳住军心后便没了踪影,这剑想来也是慕国郡主留下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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