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车窗的玻璃关上了，留了一条小缝，外面的雨倾其所有地下着，雨水顺着玻璃流进窗户，一点一滴，“侵蚀”着干涸的铝制座椅。气温下降，吹进来的风裹着冷意。车里的喧闹声和着雨声，声声入耳。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雨来之前到他阿姨的家。　　密耳镇的路面上积着大小不一的水洼。周忆兮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在这条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回家路上，转着成南的红蓝网格伞，想象，天空飘着的是雪花。　　“诶，我孙女回来了！”　　奶奶的视力比周忆兮好，她“落”下她的那帮“话友”，腿脚不利索地跑过去，胸前的钥匙串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下雨，打什么伞？”　　周忆兮灵活地转身，把头一扬，“我觉得好看！”走几步，又鬼马精灵地回头一笑，拉着奶奶上楼，“饿了，饿了……”　　雨转多云，多云转雨的天气反反复复了五天，期中考试的日期将近，同学们猜测着今年的秋季运动会会被取消。　　晚自习的时候，彭睿来送消息，“如果天气预报准的话，运动会从明天开始，星期四，星期五，再加上星期六上午，早自习和晚自习照常进行，所有人运动会期间，不准离校。”　　班上闹起来了。　　“这两天都不用上课罗！”“明天天气一定要给力啊！”“运动会开了，你逃不了那3000米！”　　彭睿任他们打开话匣子，告诉他们具体的安排后，敲了敲讲台，“适可而止，该看书了。明天就按部就班，到各位的岗位，没安排到的人可以去给班上的同学们加油。”　　阳光从云层里闪耀而出，晾在走廊上的帕子亮晶晶地发着光。成南端着脸盆从寝室出来，打了个喷嚏。　　“你没事吧？这么久还没好，今天还有100米跨栏呢。”任羽拿过他的牙膏，挤到自己的牙刷上。　　众志成城的祈祷声，立竿见影啊。　　太阳染红了东边的云彩，视线里是在空气中调皮地玩耍着的阳光因子，沉没在心头的阴雨随着阳光照耀在身上，正消无声息地消失着。　　全校学生由班主任们带领着分别在田径场和篮球场集合，一夜之间，彩旗招展，横幅耀眼，田径场中间搭起了一个巨大的“隔间”，绿网里套着小绿网。　　“我宣布，第24届岚一中学金秋夺桂运动会正式开始。”校长着一身西装，围着一条红色丝巾，精气神倍足地站在主席台上发言。其他校领导们和台下以及在篮球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学生们纷纷鼓掌。　　运动员进行曲响起了。　　各班举牌，行列分明地依次走过主席台。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学生广播员抑扬顿挫地播报着。　　在跑道的外侧，各班有一个据点：一两个桌子和椅子，一桶水，一次性杯子，一箱橘子，一个垃圾袋，一个标识着本班班号的牌子。　　缘沐和文笔不错的杨娅坐在桌旁负责写加油稿，周忆兮和陈辰负责物资运输，什么没了去买什么；还负责把写好的加油稿送到主席台上。　　彭睿到据点视察，“去商店买点面包什么的，等会我们的运动员回来可以吃。”　　陈辰答应着，边走边看，一会儿功夫，周忆兮不见了。　　昨天没下雨，跑道还算干，体育组们搭着跨栏的支架和栏板。　　成南不在据点，不在跨栏区，在哪呢？　　周忆兮赶回来，剥着橘子，“缘沐，”把橘子塞到缘沐手里，扒着桌子的边，“你帮我写一份成南跨栏的加油稿吧。”　　头也没抬，奋笔疾书着，“忆兮，你也帮帮我，自己写好不好？”　　“那你给我一份，我借鉴一下。”　　周忆兮摩拳擦掌，迟迟不落笔，“缘沐，怎么这么官方啊？”加油稿里的话，比喻拟人齐下，辞藻华丽，优美缥缈。　　“其实，”她看了旁边一眼，手往口袋里掏出一小点手机的屏，悄悄说：“网络借鉴。要是写地很口语化，广播的人根本不会念。”　　这可伤周忆兮的脑筋了。　　“跨栏的健儿们……”　　揉成一团，丢进桌子里，“成南，加油，我相信你……”　　用笔全部叉死。　　早知今日，当日为何不多读点书呢。后悔莫及的周忆兮越着急，越写不出来，愈发有中考时写作文的心理。　　广播里集合跨栏的选手们了。成南是第七组，应该来得及。周忆兮拿着加油稿马不停蹄地朝主席台跑去。　　有几个人专门拦着，不准上楼梯，只能把加油稿给他们，经过筛选，再由他们转交给广播的人。　　“韩茹可！”她跳起来，向在喝水休息中的茹可挥着手，加油稿“呼呼”地响着。　　韩茹可是492班的，军训时和周忆兮一个连队。功夫不负有心人，凭她们的交情，百分之八十能成功了。　　当时茹可感觉自己来了大姨妈，不好意思说明理由，也不敢请假。周忆兮自告奋勇，“报告……”　　她肚子疼，需要回寝。　　教官肯定懂，站在后面的男生不出意外也懂，茹可面子薄……周忆兮咬咬牙，“我肚子疼，需要回寝。”　　帮她拿来了卫生巾，结果是虚惊一场。　　任羽投完铅球后，来跨栏区找成南，“周忆兮没来给你加油？”　　“呐，主席台边上。”　　忙着送加油稿。　　成南和第七组的其他选手们陆续站到起跑线上，冲出去的第六组选手们在栏间跨越，奔驰。　　广播里传出韩茹可的声音，“跨栏的健儿们，奋力奔跑吧，寒冷的风儿不能吹熄你的热情，温暖的阳光将加热你的激情，一阵阵响彻天际的呐喊助威声将使你斗志昂扬！以上是百度知道对你的鼓励，496班成南，加油加油加油！”　　再看周忆兮，已经站在跑道的左侧看着他，神情骄傲，仿佛在说：听，那是我写的，我为你写的，写地好吧？　　成南收回目光，深呼了一口气，尖耳听裁判的“预备”和紧随其后的枪声。　　冲出去了。　　加油啊，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