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戏已经是傍晚,叶辞拖着疲累的身体赶回酒店,就在电梯里偶遇了周誉行。 剧组基本上都住在影视城附近的星悦酒店,在这遇见也不是稀奇事。 他与导演戴怀声并肩交谈,经纪人和助理都跟在身后,一行人涌入电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叶辞转身,先与戴导打招呼,再看向周誉行。 还未开口,便见他眉峰微蹙,声音有些低沉,问:“手怎么了?” 叶辞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定格在自己的右腕上。 那里蜷着一圈红痕,透着青紫,附在雪白皮肉上,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其实也不严重,但这具身体的皮肤极其细嫩,稍微捏一下就会变红,力度重些就会有淤青。 叶辞放下卷起的长袖,不很在意,“没什么。” 周誉行在脑海中仔细描摹了下那红印的形状,了然地问:“我弄的?” 话音未落,电梯“叮——”地一声,门开了。 叶辞的房间与他们不同楼层,道别后,依旧留在电梯里。 不想周誉行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蓦地一笑,“房间里有药吗?” “嗯?” 这话问得突兀,叶辞一时怔住。 待回过味来,电梯门已缓缓合上,他噙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却浮在眼前,挥之不去,叶辞不大耐烦地皱了皱眉。 有什么好笑的? —— 回到房间,丁一一不在,叶辞匆匆钻进浴室洗澡。 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敲门声。极有规律的,接连两声,安静了一会,又是两声。 大约是丁一一送饭回来,叶辞擦着头发,没多想便拉开了门。 门开的一刻,里外两人都愣了下。 叶辞目光在来人身上溜了一圈,立刻低头检视自己。 还好,除了身穿睡衣,长发凌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尽管如此,她的手依旧把在门上,一点没有请人进来的意思,只问:“周老师有事吗?” 周誉行扬扬手里的医药包,又看向她的手腕,“给你送药。” 不待她回应,又接了一句:“不方便吗?” 话已至此,叶辞不好再拦着,无力地垂下手,把他让进来。 周誉行径自到临窗的沙发上坐下,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叶辞招手,“过来。” 叶辞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被握住。 周誉行把她牵到身边坐下,拆了管药膏,又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腿上。 意图昭然若揭,叶辞蹙起眉心,刚要缩回手,就被他强硬制住,“别动。” 微凉的药膏化开,他的指尖在手腕上打着圈儿,仿佛带有静电,所到之处酥酥麻麻的。 叶辞掀眼看他,他微微侧首凝视她的伤,神情专注,眼眸清澈,簇着一束幽亮,似能灼人。 周围太安静了,似乎有什么在两人之间缓缓漾开。 叶辞心下一跳,想也不想地挣脱出他的禁锢。 缓了片刻,才解释道:“不严重,你别放在心上。” 周誉行抽了张纸巾擦手,视线重新回到那片淤痕上,“你之前那句话,是临场发挥,还是在提醒我?” 什么? 叶辞微愣,细细想了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临时加上的那句台词。 她自幼身强体健,后来又学习了泰拳,对疼痛的忍耐度极高,轻易不喊痛。 但这具身体不一样,连轻微的擦蹭都能引起痛感,所以当时她也想过挣扎,但灵感一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临时想到的,说起来,还要谢谢周老师的配合。” 一句话便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周誉行心有所感地挑了挑眉,“不客气,我倒希望你是提醒我。” “或者”,他微微靠近她的唇,“是在同我撒娇。” 他嗓音里含着笑意,尾音有些飘,撩拨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辞脸上那抹客套的笑容维持不住了,她抿了抿唇,神色冷淡了些,“周老师……” 还未说什么,房门便从外面被掀开了。 丁一一拎着便当走进来,目光触及沙发上挨得极近的两人,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我、我打扰你们了吗?” 发丝凌乱,衣冠不整,相依相偎,桌上还有药包,这显然是要发生什么的节奏啊…… 丁一一感到了一丝打断人家好事的愧疚,讪讪放下便当,善解人意地询问:“需要我出去吗?” 话落,余光扫见叶辞清冷的面容,丁一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彻底混乱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 * * 心里有事,叶辞睡眠有些不稳,天还没亮,就彻底没了睡意。 天色昏沉,只透着一线熹微的晨光。 想到今天有一整天的拍摄,她轻叹一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六点,丁一一进行了贴心的叫醒服务,在她起床的瞬间,丁一一敏锐地发现,有团乌黑厚重的气压在她头顶盘旋,久久不去。 今天的拍摄任务说重不重,都是一些细碎的小片段,留作以后剪入回忆部分。 但说轻……也不轻,绝大多数都是与周誉行的对手戏,颇有些亲密。 发生了昨天那件事,叶辞还没想好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表现在拍摄上,就是—— “卡!公主表情太僵硬了。” “卡!公主你那么冷漠做什么?眼前是你心爱的男人,你的未婚夫,这时候老皇的那道圣旨还没下!” “卡!” …… 接连卡戏,现场气氛被带得低沉,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连半分看好戏的眼神都不敢有。 叶辞郑重道完歉,回到片场边上的矮凳上,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丁一一递过去一瓶水,有些担忧,“阿辞你还好吧?” 叶辞勉强笑笑,示意她别担心。 正闭着眼调整状态,耳边忽然响起丁一一微弱的声音,“周老师……” 叶辞睁眼,便见周誉行蹲在她跟前,眼睛注视着她。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抱歉的笑,“方便聊聊吗?” 话音才落,丁一一立马抱起凳子识趣地跑远,离开时还不忘找理由,“我去个洗手间。” 抱着凳子上洗手间…… 叶辞有些无语,回过头,周誉行还维持着原先的姿态,眼睛依旧盯着她。 “……周老师有什么事吗?” 周誉行没理会她故作疏离的话,开门见山道:“你状态不好,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我向你道歉。” 等了会,见她没有搭腔的意思,他忽地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拍,声音带着劝哄,“小姑娘不要想太多,心思放在演戏上,把自己当公主,把我当太傅。镜头下没有周誉行,也没有叶辞。” 末了,咬字清晰了几分,生怕她听不出重点,“私底下的事情,咱们私底下再谈。” 叶辞:“……” —— 虽然不想承认,但周誉行的劝解确实有用,再次开拍,叶辞把一切私心杂念全部摒除,试了两条后,逐渐找回状态。 拍摄告一段落,趁着工作人员重新布景,叶辞坐回原位翻剧本。 看了会,消失许久的丁一一领着几个人进来,满片场发小蛋糕。 正疑惑着,她屁颠颠捧着一小盒蛋糕过来了,“孟先生来探你的班了。” 闻言,叶辞目光从剧本上移开,顺着她的指示,顺利找到站在戴导身边的孟逸泽。 他指着忙乱的现场,低头与戴怀声说着什么,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叶辞略一挑眉,对他的冷淡颇感意外。 现场布置完毕,继续拍摄,叶辞理了理戏服,很快将无关人等置之脑后。 这条拍的是订婚在即,池胥与公主互赠表记。这个片段作为池胥的晚年回忆部分,因此没有台词,只有几个动作。 听了周誉行的劝解,叶辞完全将他当作戏中人,牵手拥抱、相视而笑,一切郎情妾意的小动作都得心应手。 作为太傅池胥生命中仅有的一抹亮色,戴怀声对池胥与公主的感情戏向来要求极高,此刻也不例外。 场景安排在御花园里,花团锦簇,春日融融,池胥与公主并肩而立,温雅与娇妍相映成辉,配上许多温馨的小细节,整场戏少女心满满。 导演才喊停,便有围观的姑娘高喊了声:“我要萌上太傅和公主这对CP了!” 话语未落,立刻有人接口:“没错,求戴导发糖!” 拍摄超出了预期效果,戴怀声心中高兴,也不再绷着一张脸,还顺口回了几句,片场的人瞬间笑作一团。 高强度的拍摄环境下,这样的声音无异于一股清泉,驱散了众人心里的压力。 叶辞扫了眼乱哄哄的现场,才配合地弯起嘴角,下一秒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雪上加霜,本就受伤的手腕立即有细碎的痛感传来,她忍不住皱眉,语气也不大好,“你做什么?” 伤痕被宽大的袖口遮住,孟逸泽不清楚她的状况,只当是他不请自来惹她生气,气势不自觉弱了三分,“小愔,我来看看你适不适应。” 到底看不惯他的战战兢兢,叶辞缓下神色,“挺好的,这里的人都很照顾我。” “那个周什么行也照顾你吗?” “他叫周誉行”,下意识提醒后,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偏头看了他一眼。 孟逸泽眉间一点郁色,视线偏斜,落在右上方的角落里。 那里,周誉行一身古装,虽捧着剧本在看,目光却时不时飘过来。 两人视线时有交汇,俱都带着探究和防备。 叶辞心生疑惑,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会,却想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何渊源。 “我看到他摸你头发了”,静默半晌,孟逸泽突然出声。 叶辞以为他在说拍摄的事,不大在意地应了声,“我和他是情侣。” “情侣?”孟逸泽拧眉,脸色愈发沉郁,“小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见叶辞脸上一派茫然,孟逸泽急了,“伯母没和你提过你我的婚事?” 还有这等事? 顾愔母亲同她的经纪人苏宣仪一样,也是个强势的人,顾愔很多事情都由她说了算,容不得半点违抗。 孟逸泽是她欣赏的小辈,故而时常制造机会让两个年轻人独处,凭借原身的记忆,叶辞一开始就知道顾母的心思,但关于婚事,她竟然问也不问就这么拍板下来,却是始料未及。 叶辞头疼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见他仍旧目带防备地斜视着前方,便知他是误会她与周誉行的关系了。 她说的“情侣”是指戏中情侣,但孟逸泽敏感,多半以为她说的是现实。 天时地利人和,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吧! 叶辞心念一转,话已脱口而出,“什么婚事?我没听说过,听说了也不会同意。我喜欢的人是他,想嫁的人也只有他。” —— 不欢而散,叶辞叹了口气,收拾完东西匆匆走出片场。 丁一一跟在她后面,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回酒店吗?” 叶辞想了想,回头,“你给我找个可以打架的地方。” 丁一一脚步一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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