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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本官想让你死。”顾襄城已蹲下身直视云珩,又重复了一遍,“本官让你死。”    “那奴婢愿意死。”云珩目光毫不畏惧直视他,也重复了一遍,“如果大人想让奴婢死的话,奴婢也只能接受,不是吗?”    顾襄城冷嗤一声:“一个贱婢罢了。”  他的态度转变迅猛,以致云珩迷茫地眨眼思索他话中意。只见眼前宽袖拂过,顾襄城已拂衣起身,背立自己。    “你一个贱婢,还不配本官亲自动手。”他说的极慢,“你还是那个尊贵的公主吗?不是,你只是被打入死局的贱奴。你那三百余族人都死于非命,而你轮得的结局比他们更惨,是生却不如死。”    云珩沉重闭眼,道:“难道大人费心救下奴婢,就是为了取笑奴婢吗?”    顾襄城继续道:“云氏一族铮铮铁骨煊赫世家,结果四分五裂在朝堂被取而代之。云家长老一生戎马却死在君王剑下,云家子嗣不论年岁长幼都死于屠刀下,尸首两处。”    “够了。”云珩试图打断他的话,顾襄城不为所动:“而你的母妃云氏处死在猎场深围,无人收尸……”    “够了!”她痛喊出声,声音嘶哑。  云珩觉得头痛不已,浮现出的所有皆是那鲜血淋淋的场景,是族人的撕心裂肺,是长老临死对这残酷帝国的绝望……是自己的无可奈何。    云珩被他的话刺激得直深呼着气,顾襄城转身轻叹气,道:“我只是要你谨记住,你所沦落的惨剧,是谁给你的。”  “所恨如刀剑,刀剑已入骨,已容不得我忘记与否。”    话完再抬首时,惊觉顾襄城已慢步离去。云珩凝视那孑然的身影,已犯了糊涂。    但容不得云珩细想,想着秀玉该是在回途中,云珩也只能快步回去。索性回浣衣局时,秀玉尚未回来,云珩见天色泛白即近夜尽,有些奴婢已起了身开始打理,便也过去帮忙。    共事的奴婢对云珩已没有当初的疏远,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都觉云珩性子温厚纯良易于相处。更因秀玉时常的刁难云珩都不曾反击,让她们都觉云珩性子温软善良。    是以日常浣衣都愿意与云珩说话,若手中空闲一群人闲话之时,也愿让云珩听着。云珩便也从她们口中,知晓了宫中内外些许事宜。    比如这几日崇德帝派出钱家长子钱庭之前往西南镇守边关,升兵部侍郎李钟为兵部尚书,掌长武门兵马,又如钱陌城朝堂参上奏折,对顾襄城主持五月末科举考试提出不妥。遂朝中大半官员跪地求陛下收回成令,令崇德帝当堂大怒,摔奏折挥袖怒下殿。    “听闻三日后宫中有践行宴,是为了将远行的钱公子。”一个宫女起了话题,引得其他宫女放下了手中差事,碎嘴闲话。    “在哪的宴会,是在承明殿设宴还是在宣德殿摆宴?唉,若是有幸见上钱公子一面该是如多么幸运。”有个奴婢急急问道,忽而想到钱庭之所去之远,终摇头叹息。    有的奴婢便开始抱怨道:“镇守边关就该派老兵去,钱公子此等气宇不凡之人,前往边疆可真是大材小用了。这一去没有七年五载,是压根回不来的,真实可惜了。”    云珩在一旁浣衣默默倾听,听到这处已停了手中动作。将钱家一股势力剖离。试图压下钱家的光芒,崇德帝这番作为,只是将自己推向死穴更近一步。因为钱家绝不会这么任人宰割,况且还有云家作为血腥前鉴,这手里的举动必然更甚决绝了。    “钱公子乃是俊才,可不是谁都比得上的。但一去帝京,再见之日了了无期,只能做个念想了。”    一个年纪小些的奴婢啐了一口,道:“真是不要脸面了,说的好像钱公子先前是你的。再说钱公子是俊才不错,但空有铁骨铮铮,与公子也是相差甚远的。这论起才智过人嘛,那还是要属顾大人的,想当初棋局上步步杀敌,诗词歌赋也是能书能赋亦会做题诗画,既有智谋又有风花雪月的雅性。这,也是个俊才。”那小姑娘语气中尽显爱慕之情,说到最后不由自主握住了双手娇羞状。    那被堵了话的奴婢便不服气,冷哼道:“再如何惊才绝艳又怎样。那顾大人又不是咱宫中人,他就像南飞的雁,总归是要飞回塞北的。”    年轻的小奴婢失望道:“当初即是大渝背弃了顾大人,没理由等顾大人出人头地了,又要回去的道理。”    那小奴婢终是太稚嫩,还是年老的宫奴出言道:“没有那道理,却足够有资本让尚书大人回去。”    小奴婢好奇道:“是什么资本?姑姑,你快些告诉奴吧,可别卖关子了!”    那老奴顿了顿,方一字一句轻声道:“那资本就是大渝,大渝的宫殿,大渝的百姓,大渝的国土,你懂了吗?”    那话说的虽轻,但字字句句都足够重要。    云珩浣衣结束,起了身去井口舀水。那井水很冰冷,溅到手上痛痛的,云珩便去蹭裙裾,顺便向四周张望了。    周围除却不远处几个奴婢在碎嘴便没有其他的。云珩微讽一笑,在宫里办事多年,难道她们还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这种话总会有大逆不道之意,倘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造就的结果不容小觑啊。    云珩心里虽为她们有所担心,但还是对她们的所说之言不免介怀。不由想起适才顾襄城种种举止,像是帮自己却又似乎将自己从龙潭中引入虎穴般,似乎看透他似乎又看不透他。    这东想西想着,感觉有灼热目光注视自个儿,云珩顺势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回来的秀玉正警觉地盯着自个儿,云珩便向她投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转身离去。    秀玉对她阴阴的笑容不由觉得惶惶不安,脑子里回想起的是苏姑娘吩咐的话。    ——今夜有人见着了你,以防万一你日后不必再来这,若有重事自会托人告诉你。还有云珩那个女人,不论今日她知道与否,必须除之而后快。    秀玉握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肉中隐隐作痛,看着云珩远去的神色变得冷漠。  这个女人,确实要早点除去。    远处正入院的玉清恰发现直立远处的秀玉,正眼神狠辣地盯着远去的云珩,不觉慢下步子。    那秀玉的眼神是浓烈的杀意,玉清思下想着这女人大抵又出些歪点子。这般想着,步子一转又出了院。    又是在那少有人过的宫巷,玉清拦下了云珩道:“公主——”    甫一开口就被云珩截下,“如今我已贬为奴婢,日后不用再叫我公主,况且若被有心人听去,怕是是非一场。”    玉清忙点头道:“是,是奴婢疏忽了。”转而又道,“殿下……”    玉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便直道:“昨日那衣服破损,是人为?”    “秀玉,她想借刀杀人。”云珩笑道。  玉清却紧张道:“奴婢私以为秀玉必除之而后快,她屡屡使下绊子欲置你于不利之地,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使下死路。”    云珩却不以为然:“只是泛泛之辈,翻不起波涛。母妃曾说不能树敌,要化敌为友方可成就自己。”    “你是想将她化为友?”    “不。”云珩微仰头去看那碧空,眯了眼道“我是需要她,扳回一局。只是我刚贬奴不久,万没有立马回去的道理,我只是在等,在等时机,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回去。”    玉清提醒道:“但看适才,秀玉怕是起了杀心,若是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云珩了然点头:“我万没想到对方这般稳不住,她若是想要杀我,那我也没有再退让的理由。”    “你是想……”    “杀。”云珩终是正了脸色,“但她往日这般狂傲,她死终究是要带些好处回来的,否则岂不是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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