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东方吐白稍晕染出黄蒙蒙的光泽,浣衣局已照常燃起了灯火,浣衣奴婢捧了东西坐在池边捣衣。 云珩觉得心绞痛不住捂了胸口低低咳嗽,一旁共事的宫女见状,关心地问道:“你是怎么了,这几日见你憔悴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云珩虚弱得提不起精神,将衣服放到盆子都显得吃力,却也笑道:“没事,可能这几日没休息好,心口总觉得有些许痛。” “若是身子当真撑不下便向姑姑请个假,姑姑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强求……”那奴婢也是心善,便也提议道。 云珩摇头作罢,便听得那紧闭的宫门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在这初醒的凌晨尤为刺耳,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宫门轰然打开,一个穿戴富贵且讲究的嬷嬷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大批的奴才,这般望去这阵仗肃穆让人不敢多言。 “在这皇宫里规矩尤为重要,我也知道来这浣衣局的,也有不懂规矩得罪贵人被贬来的。”领头的那嬷嬷端着十足的架子,仰头白眼众人,突然正言道:“昨个儿太后的凤袍在浣衣局就这么一过夜,便少了两颗赤玉。到底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竟敢把这龌龊心思动到皇家头上来。” 老嬷嬷扫视四方,心中尚回想昨日之事——那凤袍乃是先祖当年命数十个宫廷裁作耗费数月精心设计而成,这般的精美独特的凤袍,也象征着母仪天下之风范。如今凤袍残损少去赤玉,太后大怒命人严查此事,绝不轻赦。 那几个负责浣凤袍的奴婢在严刑拷打之下依旧嘴硬不肯招供只说冤枉,便以失职之罪杖毙。 如今这贼手不知是谁,便只能自己亲自出手了。 她说着,便抬眼扫视了散布院子四周的跪地的奴婢,见众人没有仍出言者,冷哼一声微侧头对身后人道:“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的,给我一个个搜过去。” 她正容亢色,长年在太后身边服侍见惯险象环生的局势,早已铸就了稳如泰山的心境。所以怒起来无冲冠眦裂的丑态,但觉得颇有威慑力。 身后的奴才应了是,便四散开前往何处屋子东翻西找,动静蛮横无理听得心慌。另一批奴才则是搜查其余跪地奴婢,从头到脚都不放过,甚至令人脱了鞋一个个翻过去。 外头浣衣局的奴婢便一齐跪地垂首在各种搜查下等待发落。秀玉虽低头却将目光隐晦地落到云珩身上,嘴角微翘露出志在必得的狂喜之色。 她使了计谋本想通过掌事姑姑之手除去云珩,不想天随人愿竟派了更大身份的人来。倘若此事发现闹大,最后落不得好的必是云珩。自己既帮华然公主除了心头大患,也定然会重金酬谢,也除了心头之恨。那敢情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竟笑容溢出整张脸,于是投向云珩的神色弥漫出阴戾,仿佛深藏于黑幕中的毒手,给人以猝不及防地恐惧。 云珩用余光看到秀玉那杀意的目光,暗自垂眸不言语——虽不知她会闹出什么事来,但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还真是毫无定算的。 忽然—— “嬷嬷,找到了。”一个奴才从云珩屋子那处跑出来,将两颗赤玉与个木偶捧在手上递给了老嬷嬷。 那老嬷嬷看向木偶的神色骤然沉重,取了木偶拿在手里打量,正道:“从哪个奴婢屋里搜出来的?” “回嬷嬷的话,是那处。”奴才抬了手指了最右侧的一间屋子。 老嬷嬷令住那屋子的奴婢都站出来,云珩秀玉以及其他几个奴婢站了出来。其他人都畏惧着老嬷嬷的气势逼人而畏手畏脚,唯独云珩虽低头走上前,却不卑不亢。那嬷嬷云珩是有点印象的,算是太后宫里的大红人了,为人处事算得上公平公正的。 秀玉心里已泛起浓烈的得意,想着前几日自己的怒气,想着日后的重金酬谢,看着云珩的眼更显得贪婪可怕。 云珩已垂首不语,因是低头所以看不到她任何的表情。 那老嬷嬷又问奴才:“哪处找到的?” 那奴才老实回道:“回嬷嬷的话,是在最靠近窗棂的那床铺子。” 云珩的铺子在较偏僻之处,无窗棂故通风不足。而秀玉的铺子偏有日月光辉照耀,亦有通风之便,也是最靠近窗棂的床铺子。 那奴才话刚完,就见秀玉大惊失色猛然抬头直视那赤玉,对上的却是老嬷嬷凶狠的目光,一下子瘫坐在地。 满目愕然,似乎未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老嬷嬷垂眼看倒地的秀玉,冷言问那东西是否是她的。秀玉明显被吓得六神无主,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说不可能。 那深褐色的木偶披着长黑的头发,只着宽大的明黄色袍子,而心脏正中插着闪光的银针,一张纸被牢牢钉在身子中心。 那纸泛白,笔墨轻就几个字,将生辰姓氏暴露——庚辰戊子乙丑辛巳。 短短几字,将欲置他人死地之歹毒心昭然众人。 众人对这结局猝不及防只得做看戏者,云珩从头至尾都是低首作卑恭之状,也做那个看戏人。 脑海中只余下玉清多日前便告诫自己应及时处置了秀玉,自己迟迟不肯动手,不过是要做渔翁,看那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奴婢没有偷赤玉……更没有使巫蛊之术……”秀玉万没有想到结局反转竟是自己陷入死局,心中如万麻加身惊慌失措到语无伦次,“我没有,是……是她,是她……” 她赫然转身,那尖锐的手指直指云珩,恼羞成怒到瞪圆双目面容狰狞,“是她,是她诬陷我的。嬷嬷……” 她记得,明明将木偶放进她床铺里的。 定是那个贱//人使了心机! “这赤玉和木偶人俱是在你铺子找到。若是有他人诬陷,也该拿出证据,在这皇宫里头就是需要证据。”老嬷嬷正言道。 秀玉粗喘着气,终平下了心趁这喘气功夫在心里各种盘算,慢慢道:“嬷嬷,奴婢在浣衣局已有一年之久。在这一年之中不曾办砸过任何事,凡经过奴婢之手的衣物也毫无缺损。再说这浣衣局的人良莠不齐,这云珩前些日子就有发生过将万妃衣物破损还试图隐藏的事情。是奴婢发现了衣服破损虽顾忌与姑娘姐妹情深……但宫中规矩奴婢一向不敢违背便敢言告知姑姑……想是姑娘心里记恨了便做了今日这错事……”说着便将责备的目光落到云珩身上。 这事好像板上钉钉般,秀玉看云珩的目光是极具责备与无奈之色。好似云珩真是那个幕后黑手,秀玉方是那个大度善解人意的好姐姐。 云珩听着她自圆其说,慢慢捂了胸口连续咳了几声,皱眉道:“秀玉,你知道这般阳奉阴违的手段我断然是使不出的。想必是你我之间有些矛盾,但……但巫蛊之术你怎能施在我的身上。我与你这般亲近,这般……”话未尽,云珩便又咳嗽起来。 “你胡说!”秀玉恨不得冲上去撕开云珩那虚伪的面容,大怒道:“我记得……明明是你!是你使用巫蛊,是你偷了赤玉诬陷我,都是你,你够阴险!” “嬷嬷,奴婢有话要说不知可否。”适才同云珩说的宫女躬身站出,她实在看不惯秀玉那刻薄的模样,也知她气数已尽。方站出来说话,得了老嬷嬷的点头同意方道:“这几日云珩姑娘身子不舒服憔悴甚多,怕是就遭受了这巫蛊之术。况且秀玉对云珩是有纠葛的,这院子儿里的人都知道。” 云珩待她话完,又故作虚弱地咳嗽。她身子无事,但演戏需得全套,如何也要收的其他人的心。那么多宫女都知自己这几日身体不适,便是有了目击者有了可说服的理由。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秀玉已经翻不了身了。 “一个奴婢冒大不韪行巫蛊之术只为了毒自己,当真是居心叵测啊。”言罢,那老嬷嬷已冷笑出声,为秀玉那番辩言的可笑而嘲讽。 秀玉万没有想到结局会沦落这般,也知道自己已毫无退路,绝望地瘫坐在地。但仍不愿放过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挣扎道:“嬷嬷,奴婢是受人的吩咐才做出这件事的。奴婢愿供出那人,但求从轻发落……” 秀玉本就是为钱而替他人卖命,如今性命当头自然要费尽心机苟且活下,那供出那人也算不得出卖。 纵使她想拖云珩一起死,但终究无可奈何了。 “是华然——” “住嘴!”老嬷嬷立马截断她的话,眼神命奴才堵住了秀玉的嘴。秀玉被人双手擒住又堵了嘴巴,左右挣扎俱是逃脱不得,颇显狼狈。 虽堵住了她的嘴,但该说的话还是已宣泄于口。简短两个字,却已让众人对这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出言不逊,诬陷皇室,偷损凤袍。”老嬷嬷怒瞪着秀玉,道:“这等不干不净不伦不类的贱婢,来人,拖出去杖毙!” 秀玉嘤嘤抽泣着,带着所有的不甘愿被奴才拖了出去。 老嬷嬷转头看云珩,云珩乖顺的模样让她松下些许心事。继而又转头对众人道:“这贱婢胡言乱语,华然这几日俱在太后宫中抄经诵读,怎会掺杂此事。” 随后将目光落到云珩身上,云珩明白她的意思,上前道:“华然公主能静心抄经,为黎明苍生祈福,希望上天能完成她的宏愿,陛下该是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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