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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寝宫,云珩不是没有去过。但这次是她第一次跪在地上叩拜太后。虽还是旧人俱在,但风景截然不同往昔,不知多了几份萧瑟。    太后已过还历之年,两鬓斑白更是年老色衰。却因平时喜爱佛家经纶,常素斋诵经,持一颗佛爱之心,长久下去便是应了相由心生,她的面容虽也有威严但慈爱无法掩饰,亦没有迟暮之不堪,    云珩跪在地上磕头向她请安。太后由两个奴婢搀扶着,眯眼看了云珩,不说一字。只是眼神示意,任奴婢的搀扶下转身缓缓离去。    “你既然入了这永寿殿,只把自己本分的事做好即可。皇宫规矩你要奉为圭臬,倘有任何差池,可没人为你担待的。”    太后离去,慧掌事便厉声提醒自个儿。云珩便又磕头几次,直道明白。    入这永寿宫的日子其实并无任何不同,清晨打扫院落,端茶倒水这些功夫事在日复一日下早已熟稔于心。平淡的日子有条不紊的前进,让云珩觉得这永寿宫仿佛于诡谲皇宫脱轨。    这日却有不同,是日立春节,朝廷迎春仪式,即立春日王孙官臣,入朝称贺。待朝会结束,几位皇子借故特来永寿宫看望太后。    云珩是负责斟茶倒水的奴婢,跟随其他奴婢之后。在粗略的观察之下,云珩便可看出众皇子间的不对盘。    二皇子坐于堂首左侧,六皇子与其对立而坐。其余皇子按着辈分依次坐开。到了其后坐于临近门口的位置者,是五皇子南清。    只简单的落座之分,却将宫廷各皇子权势昭然一二。云珩这般想着,替二皇子倒了新进的蒙顶石花泡的茶水,二皇子目光讳然地看着自己,待云珩转眼看去时,那人却又是转头而过。    云珩不明白他的神色好意,自顾自地继续为余下皇子倒水,后头端点心的奴婢已上来,云珩不由加快了速度倒茶。    “这是难得的好日头。”太后高坐前堂,笑容可掬道:“哀家这些个好皇孙真是难得全来了这永寿宫……不过襄城那孩子怎不来?”    云珩倒茶的手一顿,在众人尚不及发现时已恢复如常。心中在暗暗思量:顾襄城只是外臣,太后对他这般亲厚……甚至崇德帝允许他自由出去内宫,到底是真心赏识还是刻意谋杀,还真是无法一时看透。    “回皇祖母的话。”说话当头,南清已起身悠悠作揖道,“顾尚书这几日忙于朝廷公务难以脱身,前些日子命人布置的棋局也不得已搁置一旁,看样子怕是短时内无法来看望皇祖母。”    太后闻言顾襄城百忙之中仍不忘她的嘱咐继续设计棋局,不由得心神愉悦。喝了几口茶,方又道:“襄城那孩子性子虽沉闷,但做事确实让哀家放心。当初把他放到皇帝身边总是无错的,听说前些日子还命人修缮整顿了藏书楼。”    “顾尚书做事一向不让人失望。”二皇子手指捏着茶盏,大拇指上厚润的玉扳指叩打在盏缘处,清脆作响。    不知为何,众人安静听着那玉佩的相撞声音,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太后亦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垂首正等着茶温。二皇子不知众人为何无言,方又道:“倘若朝廷中官员人人皆如顾尚书那般行事作风,这清风霁月的盛世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话完,二皇子随即将带着森凉笑意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六皇子,反问他:“六弟,你说是吧?”    六皇子正恨恨地盯着二皇子,冷哼一声道:“论起行事风格,怎么敌得过二哥的手段。二哥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也不看看这大理寺冤案薄子可是少了多少。”    九皇子急忙道:“三哥,出言需谨慎。二哥办事向来妥帖,这冤案才稍有减少。”    三皇子笑道:“六皇子这是在打趣老二的意思吗?这大理寺冤案簿子少了可不定是受了人的好处啊。否则就是再怎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王朝,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冤案的嘛。”    此言一出,二皇子依旧笑意雅雅,丝毫不为这些话而变任何神色。而六皇子已冷笑出声,依旧愤愤不平地盯着后者。    云珩不由注目三皇子,三皇子对云珩投来的目光中的无奈不甚明白,纳闷地回视众人。    云珩听着众皇子言语中的明刀暗箭,心中已是冷笑不止,仍不忘斟茶递水。身为旁观者,方可看的一清二楚。    三皇子一向与二皇子亲近,却是众所周知的中庸无才。适才的话不过是搁在暗处的斗嘴,他却执意要明摆台面上,要当着这众奴婢的面,掀开这皇家的触斗蛮争。    不仅将二皇子陷入不堪局面,甚至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愚蠢至极。如今他都说了这番话,六皇子也定然会紧追不放。    沉默片刻,众人皆无说话的意思,俱是低头品茶。却见六皇子已慢慢饮完一盏茶,开口说话。    “三哥所说不错,二哥你做事虽稳妥,但也不可一时松懈致使阴沟翻船,坏了大事便可不好了。”六皇子放了茶,挑眉道:“我听闻京城最近大批涌进南方水患灾民,更甚有暴动出现,引起百姓恐慌。三哥一向负责管理帝京治安,怎的这次不上奏折参报此事?”    “南方灾民入京一事,往年不是没有发生过。倘若次次皆上报朝廷,令父皇劳神费力岂不是显得底下官员无用?”二皇子冷哼一声,机智应对道:“况且二哥我长年处理此事,早已熟稔不忘,不必他人插手。”    六皇子依旧是笑容不变,心中却恼火得很。    这几日二皇子南平宴正在追查御史大夫程知稳贪污受贿一案。而自己屡次三番暗示他放手此事。更甚至重金送入二王府,求其将此事置之度外,却不想此人断然拒绝。更甚至是光明正大将重金送回府中,告明自个儿秉公任直的态度。此事尽人皆知,最后甚至引来父皇当堂责骂,下令严查此事。    对于此事,六皇子已是愤懑不满,这次原本想借三哥的嘴给南平宴一个警示,却不想压根不管用。    听得二皇子那番谈话,他郁闷地捏着茶,令云珩再斟茶一番。云珩走近为他倒了新换的阳羡茶,六皇子撇眼看向云珩,却见云珩敛眉以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怒。    他尚不及反应,却听见二皇子又道:“六弟,程知稳二哥怕是无能为力。二哥自知对此事难以处置,故而特向父皇请示,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六皇子闻言,勃然大怒将手中茶盏扔向地上,赫然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这般置我于死地是吗!”    在其起身一瞬,云珩及其余奴婢皆已跪倒在地。太后自适才起便已没了说话的兴致,从头至尾都听着他们的明争暗斗,本来的好兴致已是阑珊。    此时见事已推向高潮,太后方放下茶盏,语气疲惫道:“够了!好不容易兄弟聚在一起,就不能好生安担些。你们好歹是兄弟,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何必为这种事情伤了兄弟和气。”    众皇子听其的训戒,皆是站起躬身作揖,直道谨遵皇祖母的教训,尔等谨记在心。    太后摆摆手让其都散去,此时她已是心神疲惫,抬手又命了一旁的奴婢搀扶,慢慢进了后殿歇息。    众皇子皆有离去的架势,云珩本退下,却被慧掌事拦住吩咐与其余奴婢送客人离开。云珩将茶端给了其他奴婢,跟在几个皇子身后,一路穿堂过院,耳边弥漫的还是诸皇子间的唇枪舌战的余音。    却在这诸般的吵闹中    “姑娘在永寿宫相处如何?”    竟是五皇子即庆安王南清,不知何时慢下步子与自个儿并肩而行,侧头问云珩。    云珩道:“在永寿宫一切安好。”    “那便好。”南清默了片刻又道,“知酒邺离前几日传来书信,告知于你,万事安重,切不可鲁莽行事。”    “奴婢知道。”云珩记得眼前这个庆安王与顾襄城相处亲近,不由得对他生起防备之意。便也不愿多言语,在回话中已出了永寿宫,云珩便行礼送他离开。    南清知道不能再问,便也与云珩道别,挥袖离去。独自步行至永安巷,便见马车停靠尽头,烈季正扶着马头等着自己,不由得步子加快。    等到终于上了马车,南清方卸下适才的戒备。已是疲惫得抬手捏眉,对侧的顾襄城正将手中的书卷看完,卷作一团放置身侧。    顾襄城道:“今日永寿宫春宴,王爷似乎不大喜欢。”    “不过是众人的争锋相对罢了。”南清眯了顾襄城一眼,继续道,“二哥六哥对于程知稳一事,都有誓不罢休的意思,看来到头还是要折损一军的。”    顾襄城对此事了然,笑道:“六王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棋子以得明哲保身,二王不愿意就此罢手换取仁慈美名,两方都不愿各退一步,也就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南清闭眼养神,对他的话颇为赞同,屡次点头。休息片刻方又想起事情,道:“可还记得云珩?”    顾襄城沉默不答,那清雅温润的眼眸正盯着南清,用无声示意他继续说话。    南清道:“本王今日与她几番对话,总觉她与往日截然不同。这几日你派去的人可有查到她什么事没?”    虽与云珩谈话不多,但能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镇定与狡黠,与往日那个暴戾成性的公主截然不同。    “一如既往,没有异象。”顾襄城道,“只能说她这个人藏的深,竟派人死死盯着也找不出她的秘密。”    南清褪下身上厚重的披风,道:“或许父皇当真只是念及骨肉之情,才放过她一命。依顾尚书看来,是否需要撤去人手?”    顾襄城端坐一头,只见南清将清澈目光落到自个儿的身上。他自顾地敛下眉目,掩去眼中了然的嘲讽笑意,淡淡道:“以防万一,还需派人盯着,不可松懈不可轻敌。”    南清闻言,放声大笑只说顾尚书想法好生的深远,却又故意不说透,只做那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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