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听闻“和离”二字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想着陆明月这个泼妇不得陆问宠爱,那么他出去找些乐子,陆问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行动,说不定他只要不把外室抬进家里去,陆问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陆问这分明就是眷顾着,根本没半点怠慢女儿的想法,否则不会连和离之事都放在了明面上。 而陆问这番话分明就是不容置疑,必须执行。赵显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富贵主儿,偏生还怕了充斥着杀伐之气的陆问,所以除了瘫坐在地,也没了旁的力气去喊“不可”。 陆明洲坐在陆明月身边,方才见到她那般不舍的眼光,就知晓她根本不愿意和离,她对赵显还充满着希望,只消他们平阳伯府的人给她个台阶,她便能顺势而下,跟着回府了。 原本陆明洲还觉得只要陆明月回去就好了,他就能少一些麻烦,可现在看来,回去了反倒是麻烦无穷,更遑论是未来的安生日子。 他就算不幸当上了忠勇侯,恐怕也要被这家子给烦死。 一声“不可”是陆明月喊得,而另一声“不可”就是着急忙慌赶来的老平阳伯赵平喊的了。 这对儿老夫妻紧赶慢赶,进了侯府几乎是用跑的,一溜烟就到了正厅,恰是赶上陆问震怒的那声“和离”。 一个侯爵,一个伯爵,等次上差了一等,哪怕二者年纪相仿,可平阳伯府到底理亏,赵平就是不愿意朝着这个位高权重的亲家行礼,这次也不得不低了头。 只是慈母多败儿,身边的夫人还不待向陆问行礼,便已然蹲下身去,询问儿子的情况。 陆问瞥了一眼乱糟糟的堂下,一脸不屑的转过脸。 却是正巧看见了那不争气的闺女,见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那堂下三人。 果然是个蠢妇!便是明洲年纪小她五岁,脑子已然要比她灵光许多,现在他这个当爹的正给她找回场子,争回面子,她却是胳膊肘往外拐! 陆问想喝茶降降火,手伸到桌上,才发现茶盏已经被他扔出去砸在了赵显的头上。 口干舌燥、急火攻心,再这么下去迟早夭寿,陆问闭了眼,干脆让这群人尽情的演戏,演完了再睁眼。 赵老夫人,也就是陆明月的婆母,看着自家儿子脑袋被破了瓢,心疼的直掉眼泪,搂着人就往怀里带。 “可心疼死娘亲了,我的心肝宝贝肉疙瘩哦~” 赵平子嗣艰难,有这么个独子也是宝贝的不行,看见妻儿抱在一块儿哭闹不止,一瞬间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是朝着陆问弓腰抱拳。 随后开口道:“侯爷就是再看不上咱们伯府,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和离一事,也得是这一对儿女来做决定,咱们做长辈的,作甚要去干涉孩子们的事儿呢?” 他就是算准了陆明月这个儿媳,不愿意与赵显和离,这才敢口出狂言。 不过这下子怕是将薄如蝉翼的秦晋之好,彻底撕破。赵显的官路没了侯府的帮衬,恐怕这辈子也就是个伯爷了。 但有陆明月在手,相信陆问也不会对他们一家人有什么激烈的举措。 陆问许久没被人这般质问,原本就心烦的不行,这下子只能说炮仗一点,干脆噼里啪啦全体炸了。 “滚犊子!老子闺女在你家受了委屈,回了家小住几天也没见你们上门来请,给个说法。现在你儿子偷腥被我儿抓个正着,还有脸来说我侯府无权责问这位平阳伯?” 陆问胡子一吹,青筋暴起:“好你个老东西,果真是脸大如盆。我不追究你儿子坑害我闺女,还强占民女,你倒好,还想倒打一耙,让我侯府丢尽颜面。” “好算计啊,真是好算计!” 赵平被陆问打击了一阵又一阵,直堵得他哑口无言。赵平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好不精彩。 陆明洲倒是没想到,先前还觉得这便宜爹对他们姐弟十分不喜,现在倒是一次次的刷新他的认知。 这老爷子是偏心,但一遇上正事儿,倒是耳聪目明,半点都不糊涂。 陆明洲侧目看着身边的陆明月,现在只希望这姐儿们清醒一点,别上赶着当那个送人头的蠢猪。 他看她是个妹子,心里一软就帮她探探风。只是现在看来,他怕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把一腔热血都喂进了狗肚子里。 若是陆明月当真和赵显和离成功,这个姐姐怕是还得怨恨自己多管闲事,谁叫当家的陆问太凶残,陆明月不敢恼呢。 只是注定让陆明洲失望了,陆明月眼见着夫君赵显被陆问扔下的茶盏砸得头破血流,已是心急如焚。再一见公爹被亲爹怼得哑口无言,一瞬间便慌了心神。 她不过是想让明洲和爹爹去教训教训赵显,警醒一下公爹和婆母,可爹爹做的这般过分,竟还让自己与赵显和离,这怎么可以呢? 万万不行的! 她不想和离,更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她要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要众人的艳羡目光。若是和离了,她该如何找到一个不比赵显差的权贵之家呢! 越想越乱,越乱越想,陆明月已然没了办法,私心想着不能和离,便是无所顾忌,看着堂下对话僵持,赵平憋屈的脸蛋,手中的帕子捏了又捏,只得立刻下了主意。 陆明洲一直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眼见着她裙下一晃,暗道不好,伸手便想拉住陆明月的手臂,只是一个错身的功夫,陆明月便跪到了陆问下首。 “爹爹,我不要和离,不要和离啊!”她不能像大嫂那样,被京城的权贵们嘲笑,她是忠勇侯府的姑娘,要是和离了,怕是整个圈子都不会带着她了。 所以,她就是死也不能和离! “爹爹,就当您心疼一回明月吧,明月不想和离啊……”说着,陆明月眼眶内已是泪水涟涟。 赵平见状心下一喜,方才他被陆问责问,已是没了退路,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主动权被忠勇侯府握着,要离要合,只能听陆问的一句话。 却是没成想,陆明月对儿子这般眷恋,原本他还以为她哭得那般厉害,是对儿子彻底死了心,反倒是与他想法恰恰相反,陆明月是哭着喊着不愿和离,甚至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陆问的脸面,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陆明洲蹙着眉,看着底下的一群人,这下好了,陆明月真是活生生的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们这群家里人都比不过那些欺辱她的人,莫不是真被米田共糊住了眼睛不成? “侯爷也看到了,明月是个好姑娘,知晓咱们伯府对她的好,怎么也不愿与我儿和离,侯爷便是再有让明月和离的心思,也该顾虑着明月的想法。” 赵平算准了只要不彻底撕破脸皮,保住这门姻亲的关系,就必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出今天的污遭事儿。 好嘛,这番话一出,明晃晃就是来挑衅陆问的权威的。陆明洲就是不看上首的陆问,都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按照陆问的性子,恐怕不管下面的几人说什么,他要是决定了的事,就必须让人执行。 所以,陆明月这回真算是骑虎难下,面子里子在这侯府,算是丢了个干净! 只是这家人注定都是喜欢打脸陆明洲的,陆问一开口,陆明洲竟是心下一沉,侧目看着陆问。 “你说,你当真不想和离?”陆问语气平静,看着下首的眼神都是如斯波澜不惊,只一瞬间里,沧桑了许多。 陆明月含着泪水点点头,不偏不倚的挡在平阳伯一家的身前。 这一刻,陆明洲似乎感知到了陆问的悲哀,也感受到了似乎真有那么一条楚河汉界夹在他们之间。 陆明月和平阳伯府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他们侯府,不过是陆明月可有可无的一个倚仗罢了。开心时,侯府是锦上添花;难过时,侯府就是她的出气袋。 人心最是坚强,亦最是脆弱。尤其陆问这样的强悍人,从来不会明着表现出他的情绪,所以面对陆明月,总是恨铁不成钢。 但他就是再强悍,也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养不教,父之过。 陆问长长的叹了口气,朝着下首的众人挥了挥。 “都给老子滚吧,全都滚。你陆明月往后过得好,亦或者不好,都与我忠勇侯府无关了。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莫再来打扰侯府的清净。” 他颓然坐在上首的红木圈椅上,像是丧失了一切的力量,让人恍然想起,当年叱咤北疆的忠勇侯陆问,也已经是年届五十的中年人了。 平阳伯府的众人,相携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正厅,走出了廊院,渐渐、渐渐消失在了侯府众人的视线里。 陆明月一步一回身,陆问始终没有抬头看她,只是闭着眼、低着头,转着拇指上翠绿的扳指。 而陆明洲则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望着她从一步一回身,到步伐坚定,到身形正直,搀扶着赵显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们眼前。 门外的冬雪已然消融,在地面上化成一滩水渍,因着天气寒凉,想必很快就会凝结成一层薄冰。 至于屋檐上的雪花消融,雪水下流,应该会变成一根根坚硬锋利的冰棱。 出门的人既要注意着脚下,又该注意着头顶,以免滑倒,以免刺伤。 只是陆明月,大抵再也不必懂这些事了。陆明洲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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