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素洁坐在前厅之上,微微敛首,啜饮着下人端上的普洱红茶。 她虽是茶艺不精,可也明白端上来的是品质不错的小叶红茶,茶汤清润澄澈,滋味十足。父亲去世后,她当家主事,这才了解到市面上的这种茶已经卖到三钱银子一两。 她们谈家虽是商户之家,但曾经也富裕过。哪怕从没买过这样的茶叶,可吃穿也从未有过短缺。而她记得幼年之时,谈家也如同这侯府一般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一家从大屋搬到了小屋,又从小屋搬进了更小的屋子,及至今日,连那更小的屋子都要住不起了。 而这侯府尚且不及谈家老宅的华贵,但深层之中的基业底蕴,却是谈家的老宅子比不得的。 她方才一进门,便已察觉到了侯府与谈家老宅的不同。可又怕在这群下人面前露了怯,母亲常说京城人士势利得很,若是见着她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便是要笑话她的。 所以她也只是粗略的扫过一眼,进了门稳稳当当的坐下,除了向人请安问好,便再无其他了。 上首坐着的是这家的长媳季氏,谈素洁心中盘算,这位夫人应当就是明洲表哥的大嫂。 母亲之前就跟她说过姑母的事儿,既是明洲表哥异母大哥的妻房,按辈分来说,她也合该叫季氏一声表嫂才是。 她进了前厅见得季氏第一面,见她容貌端庄、气势十足,还以为季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可说来也是奇怪,她这是第一次来侯府,这位大表嫂就对她的到来表现的很是热情。 谈素洁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瞥见上首的季氏已然放下了茶杯,唇角带着笑意,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 谈素洁咽下了最后一口茶,将茶盏放下,从袖笼中掏出绢子擦拭唇边的水渍。 “表姑娘真是个端庄秀丽的,见你这般,应当与明洲差了几岁吧?”季氏前两天还想着这人何时会到京城,念着念着,这人就出现了。 一提到陆明洲,谈素洁便想到了那封情深意长的信,心头蓦地涌上一阵甜蜜,便道:“是了,姑母与我父亲差了好些年岁,表哥两岁时,我才从娘胎里头出来。” 季氏见着她这副含羞的模样,心中冷笑。她早先派人下江南时,就已经了解了这位表姑娘的一切。 至于她为什么明知故问,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她究竟对这尚未谋面的表哥有怎样深的感情。 现下看来,她着人写的那封信还真是起了些许作用的,至少让这情窦初开的姑娘满含了思慕之情。 端看现在的模样,这位表姑娘似乎好拿捏的很,是个标标准准的林妹妹。可不知是“真黛玉”,还是“假黛玉”了…… “哦~那表姑娘已然及笄了啊。你这般水灵的模样,不知可有婆家?” 这前厅无主,前后左右伺候的,又全是季氏自己的人,哪怕这番话明显逾矩,也是无人敢传出去的。 谈素洁眼尾一挑,透着微芒的一双眼悄然对上了上首的季氏,见她微笑看着自己,呼吸一滞,颇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来。 应当是她想得太多了,面对季氏这样似是而非刺探的问题,她还是尽可能的避免回答,省的给人留下了话头,在她背后嚼舌根。 她此番进京,目的确实有二。一来是感谢帮了忙的明洲表哥,二来便是尽可能的将婚事解决。 父亲去世前还在念叨着谈家基业,万不能在他这一代破败没落下去。长姐远嫁,幼弟尚在襁褓,她身为谈家的子孙,只能含泪撑起这份责任。 若是、若是明洲表哥愿意娶她,这件事其实可以迎刃而解。可要是他不愿意…… 想到这儿,谈素洁眸子一眯,唇边便带了笑,正欲回答季氏。 却是被一声通传打断。 陆福催的急,那张嬷嬷又是个不怀好意的,陆明洲想着还是先见了这个什么表妹再说,吃火锅沾了汤汁的衣裳也没换,身上披了大麾就出了门。 前厅炭火烧的旺,甫一进门,热气就席卷了陆明洲的全身,他感觉脸上的毛孔都被这热气熏腾的张开了,一时间脸上麻酥酥的,他能感觉到脸蛋上温度的升高。 陆明洲不自觉地搓了搓脸。 “明洲来啦,这是表姑娘,你们兄妹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快来瞧瞧。” 陆明洲先是朝着季氏行礼,这才转头见着了传说中的表妹。 不愧是江南来的妹子,长得还真是端秀,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小家碧玉型的,看上去温婉得很。像是那红楼里的林黛玉似的,弱柳扶风,脸色虽是苍白,却没有林妹妹身上的病气。 “表妹好,我是陆明洲”打招呼这种事,有时候还是挺尴尬的,陆明洲干巴巴的说完了这句话,感觉让人挺下不来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我是你表哥。” 应该,可以了吧? 陆明洲坐到一边,季氏身后那个眼神似妖的小丫鬟立刻端了杯茶,亲自端到了陆明洲的手边。 陆明洲一时没注意,抬头看人一眼,却是见这小丫头面上挂着温软的笑意,眼神又像个钩子,要把自己这条胖头鱼勾上岸…… 陆明洲咳了咳,目光扫过对面似乎正在发呆的谈素洁,也不知道这妹子在想什么。 只得出言道:“表妹此番来到京城,所为何事?” 谈素洁原以为能写出那般言辞丰富、情谊深厚的书信的人,哪怕不是人中龙凤,也定是个文采斐然的。 所以她才敢放任自己对这个素昧谋面的表哥滋生情愫,可今日一见,这个明洲表哥,虽说看着白嫩,一眼看去就知是个富贵公子哥,可看上去团团的,半点丰神俊朗的模样都不曾有。 再是那打招呼的几句话,分明就是比家常还家常,哪有什么斐然的文采? 就是哪样都平平无奇,自见识到了那封书信的有情有义之后,这番对比,才让谈素洁颇为失望。 而且她不过是初见季氏,就知道这个大表嫂不简单,心机更为深沉。而明洲表哥似是混不在意的模样,对着季氏俯首作揖都是毫无缺点,看上去是极为敬重这个嫂子的。 难道是她多疑了?还是这明洲表哥着实心大,半点没看出来?谈素洁忍不住的想。 然被陆明洲询问,只是轻描淡写的笑笑:“年前父亲过世了,母亲又病重了,虽说难熬了些,但好在都熬了过来。谈家此时也仅剩长姐夫家和侯府两家亲戚,母亲带着小弟去了长姐那里,便让我只身来了京城拜访表哥表姐。” 说是拜访,不过是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如商品一般待价而沽,找个金龟婿将自个儿嫁出去。 谈素洁说完,红了眼眶,随即便用绢子拭了拭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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