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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辛秘,虚梦一场  门外两婆媳聒噪的对话如同唱戏一般,让祠堂里一身伤的马五哭笑不得。同时又更感困惑,他今年三十又六,比纪午的爹还要大一两岁,他们怎么会把他当作纪午呢?连纪午的娘和妻子都不约而同地认错了!  忐忑又紧张的举起双手,白嫩修长,绝不是他拿刀搬砖扛包的手。摸了摸右脸,除了肿,一片光滑,他摸不到那条陪了他二十年的狰狞刀疤。  “怎……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还是我,怎么又不像我了!”  马五不可思议的把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这具身体没有常年卖苦力的结实肌肉。单薄削瘦,长胳膊长腿,细腰窄腿,明明是一副书生才有的文弱样!  “见鬼了不成,我怎么变成纪午那个龟孙子的样子了!”  百思不得其解,马五抠着头想了半晌,直到门外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他的思绪。  “娘,你等着啊,我回去叫爹来背你,很快,我很快就回来。”  兰氏的声音没有一丁点儿起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完全听不出那句话里本该有的急切与关心。只是……  “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在哪里听过?”  马五尚未搞清楚他怎么变成了纪午的事,便又被这个小女人分了心神。几乎是不容耽搁的急迫,他忍着痛呲着牙挪到门边,借着狭小的门缝寻找那个身影。  没人?只有王氏一个人软趴趴的趴在地上。  没意思!  “哎呦,差点扎到我了,嘿嘿,娘,媳妇儿给你盖了被子再回去,不然冷到你就是儿媳妇的罪过了。”  闻声望去,马五狭长的小眼睛瞬间瞪大,娘的!兰氏拖着的那玩意儿竟然是火麻!一大捆火麻!  看着兰氏把火麻一根一根堆在王氏身上,面上再用干柴覆盖。纪午忍不住往身上使劲儿挠。小时候他不小心跌到火麻堆里,身上起了一身疙瘩,先是拇指大小的疙瘩,慢慢会连成一片,又痒又痛,又红又肿,那般滋味他至今难以忘怀,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最毒妇人心哪!做这么缺德的事还笑的那么开心!  一阵大风吹过,撩起兰氏遮了半边脸的刘海,右眼眼尾处一块红褐色胎印,呈蝴蝶形状,非常显眼。  他想起来了!那个胎印!正是他当街收拾纪午那天,尖叫着说要去搬救兵救纪午的那个女人!  “原来她是龟孙子的婆娘!呵呵有意思的丑女人!”  兰氏很丑,不只是因为胎印,黑黄的皮肤像男人那样粗糙,凹陷的双颊、干枯分叉的头发,麻灰色的衣裤又肥又大。一眼看上去,没有一个地方是美的。  “长那么丑还笑,越笑越丑!”,不过笑起来的兰氏眉眼弯弯,高挑的嘴角透出几分俏皮,与之前人群中的木讷判若两人。  “好了,大功告成。娘你就盖着被子慢慢睡吧,我回去就请公公来接你回家。”  但他知道王氏这一躺,怕是没那么快回的去,兰氏怕是找不来人的,就像那天他杀纪午那样,说去找帮手,实则躲起来看好戏。  祠堂建的很奇怪,梁高超过十二尺,石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马五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四周跟屋顶没留一个窗洞,若不是有门缝透气,他肯定会被活活闷死。  马五躺地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近黄昏。乌云将天空压得很低,雨就要来了。  “咦,谁把柴堆到这里啊,真挡路!这天该要下雨了,也不知道收捡收捡。”  “就是,这么大一堆搁人纪家祠堂前头,也太缺德了。”  两个扛着锄头、裹一腿泥浆的男人路过祠堂,抱怨了两句。  马五听着笑笑不说话。如果他够善良,是不是应该喊住过路的人,把埋在柴剁底下的王氏解救出来。  然而并没有,他躺的心安理得。  王氏是天黑了才被扛走的。不知道兰氏回去是怎么跟她家里交代的,反正一直没有人找来。王氏能回家多亏了送饭的大柱。  “培午叔,吃饭了”  大柱长得矮小精干,今年二十岁,要大纪午三岁多,全名纪泽柱,泽字辈,要管培字辈的纪午叫一声叔。  一个杂面馍馍,一碗水。  “谢了啊,大柱是吧?明天也是你送饭吗?早点送过来啊!”  中午没人送饭,他一直饿到现在。看见馍馍,大口大口吃起来,还不忘提醒大柱明天赶早。  大柱苦着脸劝道:  “叔,你慢点吃,我明天还是这个时候送饭,族长交代了的。你别一下吃完了。”  “这是今明两天的伙食?你确定没弄错?”  “嗯,错不了,族长再三交代了的,说这是你该受的惩罚,要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悔思己过。”  这是纪家的祖宗,与他一个姓马的有何干系!他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到底是怎样的孽缘让他重活一世,却活成了他最痛恨的人!一个十六岁的文弱书生,不知进取只贪花色,念了十年书却连县试都过不了,还自诩文采风流。  生无可恋的倚门而坐,连雨水飘进来沾湿衣裳都毫无察觉。  “下雨了,谁家的柴还不来搬啊,都淋湿了!真是的,也太没记性了!”  大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哪,二话不说就把柴搬到祠堂的屋檐底下。  “啊……火麻!扎死我了。”  “啊,死人啦!”  被大柱当作死人的王氏还活着,就是病了,受了风寒高热不退,还被火麻弄的一身疙瘩。  这天夜里雨就没停过,到后半夜,骤降的温度冻得马午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怕自己又被冻死,夜里也不睡觉,爬起来绕着祠堂转圈,扯着伤口蹦蹦跳跳,本就沾血的白衣服红得更艳了。  “还是你们好啊,风不吹雨不淋的,不做事还得人供奉,哎,真让人羡慕啊。不过你们纪家的子孙却不是个好东西,偷人偷到我家里来了!”  纪同羽是立在最前面的灵位,同字辈,这辈分很高了!后面摆着的是怀字辈、宁字辈、宗字辈、昌字辈、兴字辈,还有两个培字辈的。纪午数了一下,一共六十八个牌位。  “啧啧啧,这么少!”  纪家至少在这块土地上经营五代了,只能说明纪家人丁很不兴旺。  “嘶,下手也太狠了,真他娘痛!”  油灯是大柱帮着点燃的,怕他在黑漆漆阴森森的祠堂里害怕。灯火昏黄,火焰随着风左右摇摆,忽明忽暗。  闲来无事,马五打算帮着把这些灵位上扑满的积灰擦一下。  没有水他就用衣角沾上灯油,一边擦还一边抱怨:  “瞧你们的子孙多不孝啊,灰扑扑的也不给你们打扫干净点。我帮你们弄得拾掇干净,你们也要有所回报才行,别的你们也帮不上忙,就替我在阴曹地府好好教训教训纪午那个王八羔子吧!”  他不知道纪家族规有规定,每三年修葺一次祠堂,每年清明节方可扫一次灰。  “他本来就是你们纪家的……咦,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手里纪同羽的牌位上写的是寰成十二年五月初八卒的,怎么擦亮之后变成了庆丰元年三月初三卒!  眼花了?又冷又饿又困又累,所以他眼花了?  “纪怀恩,寰成十一年十月十二卒,这下看清楚……庆丰元年三月初十卒!”  “纪怀义,庆丰元年三月十七!”  心跳加快,马五不觉明历,后背阴风阵阵,脸上、背甲开始直冒冷汗。  一个牌位上两个祭日,一明一暗。明的祭日都在前朝末年,而隐藏起来的祭日均在大郓朝建朝的那一年。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带着好奇,他壮着胆子接着往下擦。只是渐渐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手脚不由自主的抖动发软。  “啪”,才擦干净的牌位掉落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滚出三尺开外。  吓软腿的马午趴坐在地,屏住呼吸,脸色发青,汗水淋漓,满目惊惧,惨白的薄唇念念有词:  “纪怀勇三月二十四卒……四月初一……四月初八……四月十五……怎么可能!头七,都在头七上头!”  纪家的先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七个人连死都死得这么整齐!  饶是他之前活过三十六年,饶是他亲身经历死而复生的离奇,这一夜,他依然被吓得魂不附体。  外伤加寒气,再加惊惧,纪午在下半夜发起高热。脸颊通红,心口烫的灼人,四肢冰冷,浑身无力,从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颤抖着呻_吟。  马五做了个梦,梦见他娘,这是他娘走了二十年他第一次梦见她。他娘是个温顺懦弱又自私的女人,她很爱他,可是也只能在嘴巴说爱他。她是在马五爹的头七那天自尽而亡的,不是有多爱那个赌鬼男人才跟着去的,而是她害怕面对男人留下的烂摊子,无能为力,便选择了一了百了。那天正值隆冬时节,大雪纷飞,白茫茫雪铺满地,连要债的人都披了一身白。记忆里他娘的血在雪地里流淌,红艳艳的,比深秋的枫叶红,比腊月的梅花红。  之后他便开始了漫长的躲债之路,一个人了无牵挂,四处奔波。直到在人伢子手里偶然的一瞥,被林月娘的容貌吸引,他才有了成家的渴望。只是他的满心痴恋,落在林氏眼里,不过是一只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而已。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待马五从梦里醒来,烧退了,只觉得脑袋昏沉。他将地上的牌位捡起,放回原处。  “我到底是个外姓之人,不该在你们纪家的祠堂里妄动,多有得罪,还望你们勿怪。至于牌位上你们费心掩饰的东西,你们放心,我马五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对外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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