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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八字真言的纪午连午饭都没吃就被赶出了姜家,架上他臭烘烘的牛车往燕子湾去。  磨子村属于土桥镇,离燕子湾有二十里地的路程。但若是走山路,两个村子之间不过隔着一座绵延的睡美人山。  回到燕子湾时,天色已近黄昏。西山落日余晖,天边晚霞似火,云朵随风飘移。有些云能看出人的模样,有像戏台上红脸的关二爷的,有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的,甚至有像从前的马五模样的,个个有鼻子有眼,神态逼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美景良辰,只奈何难留。  “嘿,午娃子,你家里都翻天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念诗,赶紧回家去看看吧”  来人是他家的邻居胡二媳妇,向来爽言快语,之前没少数落原主干的下流事。  “二嫂子,我家里咋了?”  “咋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马五的兄弟报仇来了,把你家面摊砸了个稀巴烂,你大伯的腿都被打瘸了。你倒好,一天到晚的瞎晃荡!”  胡二媳妇翻着白眼绕过牛车走开了,纪午轻轻的笑了,虎子兄弟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十年如一日,怕是改不了了。不过歪打正着,纪家面摊不被砸,又怎么能显出他一会儿的重要性呢。  许是怕虎子找到村里来,这会儿天还未黑,纪家的大门便已从里面下了门栓。  “家里还好吗?”  “嗯”  开门的是兰氏,见了纪午忙垂下头,纪午只能见着圆圆的头顶和晃荡的长刘海。  “畜生!你还敢回来!老子打死你。”  纪兴海是从猪圈屋里冲出来的,满脸怒火,手持扁担,重重的打在纪午的背上。  兰氏反应最为敏捷,迅速的从纪午身边跑开,杵在屋檐下,老僧入定一般。  “孽子,尽给家里惹祸,惹祸精,今天打死你,就当老子这辈子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  纪午被扁担打得生疼,嘴角都咬破了,可他依然不求饶不喊痛,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由着纪兴海打。  “当家的,他爹,住手!你想干啥,想要我儿子的命吗?虎毒还不食子,有你这么做老子的吗!你要把我午哥儿打出个三长两短,信不信我一根绳子吊死在你纪家祠堂外面!”  “王大花,你个泼妇!要死干脆把你生的这个畜生一块带走,否则我今天就打死他。”  “爹,午哥儿是你大孙子,你以前最疼他了,快叫他爹停手啊,爹啊!”  老纪头坐在堂屋里,抽着他的大烟杆子,完全没搭理王氏的话。  “老二,你给我把扁担撂下,要把午娃子打出个好歹了,我扒了你的皮。”  纪兴山是在媳妇马氏是搀扶下走出东屋的,不过几步下来,额上的冷汗已经挥洒如雨了。  “大哥,你拦着我做甚,要不是这狗东西,你能被人打成这样吗?你还护着他干嘛!”  “我叫你把扁担撂下你没听到啊?说那么多屁话!”,纪兴山黑着脸跟训孙子一样训了一顿弟弟,又转头对木头人兰氏道:  “午娃媳妇,把午娃子扶屋里去,拿药给敷上。”  纪午没回屋,反而跪在了纪兴山跟前,左手偷偷掐着大腿肉,死劲眨巴眼睛,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成语:  “呜呜呜大伯,侄子对不起你呜呜呜”  “好了,男人大丈夫的,别流猫尿了。大伯不怪你,你以后好好的,别惹事就成,去哪里跟家里打声招呼,别让我们担心。”  “我那天听人说城里搬货能挣钱,就想着赚点银子供弟弟念书,火急火燎的就走了,以后不会了。”  “啊?搬货?”  “大哥,这狗东西鬼话连篇,你别被他骗了。从小连锄头都没碰过,他能搬得了货吗,分明就是游手好闲,到外面躲懒去了”  王氏一听儿子去搬货了,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儿子伤心不止。  “娘,你别抱着我,我背疼,你给我看看”  “那娘扶你回屋,给你上药”  纪午心急如焚,可王氏一点都不配合他,他一个人好累啊!转头看见一脸平静的兰氏,纪午的小眼睛亮了。  “娘,你别累着。兰氏,扶我一把”  把头靠在兰氏的耳边,轻声低语。突然“刷”的一声,纪午的衣衫被撕破了,露出伤痕累累的单薄的背。  “破皮了。”,兰氏如是说。声音死水一样豪无波澜。  “天啦,我的儿啊,你当真去搬货了!纪兴海,你过来瞧瞧我儿子他说谎没,肩膀上破的没一块好地儿,可怜的我的儿啊!赚钱供兄弟念书,还被你爹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啊!”  兰氏的无心之失,让一大家子都看见了纪午因为搬货而磨破的肩膀。  “难得午娃子有这份心。”  老纪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倒是纪兴山促了眉头,很不赞同的道:  “以后莫再如此了,你还小,力气不够,凡事要量力而行。”  等的就是这句话!纪午激动的抓紧了兰氏细小的手腕。  “大伯说的是,所以侄子又找了份干得下来的活计,教磨子村的姜二念书,每个月有二百文工钱,农忙时节有歇息,不会耽搁家里的农事。大伯觉得这个活计能做吗?”  “姜二?姜万山的那个便宜儿子?他跟我差不多大吧,念哪门子的书。”  “这个他没说,侄子也没问。”  姜二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在大家伙的眼里,他就只是姜万山讨的第二个婆娘带过来的便宜儿子,一个做事勤快、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农夫而已。  不论如何,纪家人最终并没有反对纪午接下这个活计,从此以后,纪午开始了每日往返于磨子村和燕子湾之间,代价是每月上交二百文的工钱。  第一日进学,纪午在鸡不叫时就起了,天色漆黑如墨,背着背篓的人举着火把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睡美人山山高五百丈,绵延十数里。据说远远望着这座山,形如侧卧的二八少女,形态姣好,凹凸有致,婀娜多姿,令人神往。  姜家的书房设在最不起眼的西北角,破破烂烂,被柴剁和杂物、杂草环绕,看上去就是一间废弃的小破屋。这里便是纪午专属的学堂。  “《大学》包含的是为人为学的纲目,先读透《大学》,才以立其大人规模,从“格致诚正”,一直到“修齐治平”。”  夫子姜二穿的是月牙白的长衫,文质彬彬。左手持书卷,右手持戒尺。开始了课前引导:  “南宋朱熹取《礼记》中的《中庸》、《大学》两篇文章单独成书,再将之与纪录孔子言行的《论语》、纪录孟轲言行的《孟子》合为“四书”。并曾言读四书当先读《大学》,以立框架;次读《论语》,以立根本;次读《孟子》,以激其发越;再读《中庸》,以尽其精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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