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地动,吓得沿街的老百姓失声尖叫,惊慌逃串。赌坊里的一众赌徒也顾不得桌上的输赢,随便抓一把赌资就往外跑。 “快逃啊!地裂了!是地裂啊!” “让开,臭老太婆,别挡大爷的路!” 慌乱中,卖鞋底的阿婆被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推倒,男人为了逃命,踩着阿婆的身子往前跑。 纪午的余光恰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唾弃男人的行径,刚想跑过去拉阿婆一把,结果被慌不择路的男人撞开了。 “滚开,让老子先走!”。 “施六,是你!”,只一眼就认出了男人的侧脸,纪午又吃惊又欣喜,他喊住男人,结果男人压根当没听见。纪午索性大跨步奔向男人,一个跃身,将男人扑倒在地。 “虎子呢?” 被纪午压倒的男人便是他找了三四年的六哥,名叫施六,他是虎子的顶头上司。 “王八蛋,放开老子,房子马上要塌了!要死你自己死,别拉老子垫背”,施六慌忙挣扎,向后边的属下呼救,只是他的属下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无暇顾及他。 生活在生民县的人,无论老幼,大家都知道,县城以往发生过几次地裂,每次后果都很严重。摧毁万千房屋不说,最恐怖的是地裂山崩,房屋顷刻倒塌,而一旦跑慢了,就会被埋进废墟,再难有生还的希望。所以人们平时都非常警觉,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早早的备在一个包裹里,只要地面稍有晃动,就立马背上包裹、带着一家老小往城隍庙外面的空地上跑去。 没有人不怕地裂,施六尤甚。他以前小的时候被压在房梁底下过,虽然得救了,但却有了一辈子也挥不去的阴影。 “那你倒是说啊,虎子在哪儿?不说就等着被活埋吧!” “失踪了!几年前就失踪了!快放开老子!” 施六冲纪午耳朵边大吼,又趁纪午失神之际把他推倒,自己连滚带爬的跟着人群撤离。 “果然出事了!”,这是纪午重生以来第一次打听到虎子兄弟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却恰恰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想:那个神秘人确实是想通过他来找到关于安岭府旧事的突破口,所以才会把要杀他的虎子绑走,以保他周全。 街上的百姓一撤而空,空荡荡的长街上,只剩纪午一个人。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房屋依然好好的矗立在那里,没有一丁点要垮塌的迹象。 纪午缓过神来发现只有自己没及时跑开,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不是地裂,那刚刚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动静!”,纪午如是想。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趁着赌坊没人,纪午进去把赌桌上所剩无几的碎银子装进自己口袋,边装边嫌弃的说道:“娘的,这群烂赌鬼,逃命还不忘把银子带走!” “哐哐哐”的锣鼓声从街头一路敲到街尾,伴随着衙役们的喊声: “注意了啊,没有地裂,没有地裂!是城南的采石场在爆山,大家莫要惊慌!莫要惊慌!稍安勿躁!” 衙役们分作几队,每队两人,一路走一路吼。走这条街的两人纪午认得,一个是之前赶他出考场的衙役,另一个衙役是昨天传他过堂的那个。 纪午拍拍衣摆上的灰,整了整仪容,温文尔雅的对两衙役拱手问道:“差大哥,你们说的可是庄大善人家的那个采石场?他家的采石场不是年年都要爆山吗,可是以前也没这么吓人啊,地都震动了!” 纪午裹得圆滚滚的身子,配上黑乎乎的脸,却行着读书人的礼,这模样叫衙役见了直道滑稽。衙役们夸了夸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过人胆量,而后才告诉他原委。 “就是庄善人家那个采石场,他家的工人出错了,多放了三个_炸_药_包,动静能不大吗?好在采石场管事来回话,说人都没事儿,不然这事儿就不得了了。” 衙役很忙,随便说了几句就走了,赶着去城隍庙安抚饱受惊慌的老百姓。 纪午在听了衙役说的话后,脸色微变,小眼睛虚成一条线,暗自琢磨道: “多放了三个_炸_药_包!还没人出事?怎么可能呢?” 炸_药的威力极大,故而朝廷向来把控得很严。民间私人一律不允许私藏_炸_药,一经查获,全家都会处以流刑。大郓律法明文规定,采石场在爆山之前,必须到所属衙门报备,交代清楚要爆哪一方山,爆多大地方,然后由衙门经过工房核算,才会给出采石场爆山所需的_炸_药_包。而且为了避免出事,衙门一向都会紧着给,这_炸_药的分量只会少不会多。那么庄家石场又是从哪里多出来的_炸_药_包呢? 纪午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次采石场爆山一定大有文章。鬼使神差的,就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庄家的采石场是生民县唯一一个石场,位于县城以南,就在猪市坝后头,刚刚好在城门之外。以前石场周围住的有不少人家,不过庄大善人担心采石的时候会影响到居民的正常生活,就帮那些人家在城东立了新房,还额外给了一笔银子。所以现如今采石场周边是没有人烟的,只有荒草丛生,黄沙漫天。 纪午赶到的时候,采石场外面已经被巡检司的带刀官兵重重围住了,看热闹的老百姓畏惧官兵,只敢站在离防线一丈以外的地方。 巡检司是地方弓兵,其主要职责是缉拿逃犯、清除匪患、保一县庶民平安。无行政权利,听县令调配,但其归属于府衙卫所,由兵部直接管辖。生民县因为地裂频发的缘故,巡检司的人数比周边各县的要多,总计有两百一十人,其中巡检一人,副巡检两人。 纪午看到好些泪眼婆娑的人眼巴巴的望着采石场,神情焦急。他突然抿嘴一笑,暗道:“天助我也”。然后狠狠的掐一把大腿根,一直掐道眼泛泪光才罢手。噗通一声跪倒在一个官兵脚前,一边磕头一边哭喊: “官爷,我弟弟在采石场里做工,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最近我眼皮子跳得厉害,就怕他有个好歹。要是他平安无事,求你行行好,叫他出来跟我见一面吧!” 纪午跪了,接着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跪下,“官老爷,我儿子也在里面上工,要是人没出事,你能不能让他出来见见我啊?看不到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再接着便跪了一地,全是求着要见一眼亲人是否安好的老百姓,他们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小官兵哪里做得了主,很快就通报给了掌管县衙巡检司的头头。此人便是倪巡检,身材高大魁梧,面目又黑又凶,脸上还有两道十字交叉的疤痕。 他听了手下人的回禀,恶狠狠地瞪了眼黑胖的纪午,恶声恶气的问道: “黑胖子,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马七” 倪巡检悄悄朝身边的长衫老者看一眼,老者瘪瘪嘴。接着又问挨纪午跪着的老爷子。 “老人家,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何旺财” 巡检大人见老者眨了两眼,便点头示意手下的官兵。又问了几人之后,官兵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但灰头土脸的汉子出来,叫跪地的老百姓好是欣喜。 “大人,怎么不见我弟弟?” “你弟弟是几时入的采石场?何等模样?今年年岁几何?” 问纪午话的人是刚刚站在倪巡检身边的那个长衫老者,说话举止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采。 纪午闭目片刻,随后直视老者的眼睛,憨憨的说道: “我弟弟今年二十岁了,长得壮实,就是有点黄黑黄黑的,不怎么爱说话。前头我们两兄弟打了一架,他就离家出走了,也没带一个铜板,后来有人看到他在县城街上要饭,再过后又有人说在采石场见过我弟弟,我这才跟着找过来。”,纪午发现他在说话的时候,对面的老者微微皱了几下眉头,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淡定。 老者道:“马七今天跟着去送石料了,不在采石场里面,过两天他回来了,我叫他回家找你去。你看怎么样?” “谢谢老先生,知道我弟弟没事我就放心了,谢谢你们!” 看到一连出来好些工人,个个都是好手好脚的,大伙终于不再闹腾着要见亲人了,他们信了采石场管事的说法,这次事故,没有人员伤亡。 等到采石场外面的民众散开已经是申时过后了,纪午也随着人群一道离开。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纪午刚走进一家酒楼,店小二就热情的围上来了。 “吃饭,要个隐蔽点的包间,再把你们店最好的菜都摆上来”,纪午把在赌坊抓的银子全数丢给店小二,悄悄吩咐道: “我一会儿还有两朋友要来,一个穿的黑棉袄,一个带一顶鼠毛帽。你记着,他们一进门,就把他们带到我那个包间里来。” 店小二忙着点手里的碎银子,再抬头就没见着纪午人了。 果然没过一小会儿,就进来两个大汉,高的穿黑袄,矮的戴鼠帽。两个男人在大堂中央四处张望。 “两位大爷,你们要找的人在楼上的天字一号。” 店小二一边忙着上菜,一边给两大汉指明方向。 两大汉狐疑的对望一眼,就咚咚咚的踩着楼梯去了天字一号包间。推开门,除了桌上一壶冒烟的热茶和一碟子炒豌豆,空无一人。 “糟了,叫他逃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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