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城外的官道上,一支马队急匆匆的赶路,队伍极长,打前头有几位骑着马的男子在前头,接下来是几辆或大或小的油壁马车,再后面便是运货的马车,马车上都是满满当当,上面覆盖着油布,看不出是什么,马车上插着的旗子绣着“回春堂”三个字,让人可猜那是什么。每辆马车上都两个或是三个赶车的劲装结束的汉子,一个个昂首挺胸,神情坚毅,显出一股英悍之气。 而此时的岐州城东城门,往昔进进出出摩肩擦踵的热闹情景已经看不见了,来来去去的只有穿着盔甲的士兵,拿着冰冷的武器在巡视。 夕阳将落,满天霞光。厚重的城墙镀层灿烂的霞光,却遮不住萧瑟之感。 那支长长的马队出现在守城官兵的视线里的时候,所有的官兵都愕然了。如今岐州封城,人人自危,都想逃出去。怎么还有马队反其道往岐州城方向而来呢? 待到马队逐渐走近,城墙上的士兵看清马车上绣着“回春堂”的旗号,还没待马队走近,就赶紧去禀告上级。恰巧此时岐州通判齐敏也在此,听了此事之后与手下急匆匆的走了下来。 马队走到城墙下,打前头的管家下马,就看见守城士兵后面急匆匆赶过来的几名官员,瞧着身上的官服,估计品级也不会低,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脸上也没有显示出来。走上几步,拱手行礼道:“小的回春堂总管严真,见过几位大人。” 齐敏站稳后,暗地里缓了几口气,才开口道:“本官乃是岐州通判,久闻回春堂大名,你们这么晚到岐州城来,所为何事啊?” 严真:“小人奉东家之命,送来药材粮食若干,希望我们回春堂能为岐州百姓尽些绵薄之力。” 齐敏听了大喜,虽然此时朝廷已经送来第二批赈灾物质,但是药材仍是十分紧缺,听闻回春堂送来药材粮食,简直是喜出望外:“回春堂大义!本官代岐州百姓谢过诸位。”说完,直起身子然后深深一拜。 严真忙道:“大人,折煞小人也,使不得,使不得。” 严真拿出一份清单,双手奉上给严真,道:“这是此次马队运输而来的药材粮食清单,请大人过目。” 齐敏接过来,粗粗的浏览几下。 严真又道:“齐大人,此次小人东家听闻岐州不幸,心里也是极为不安。不但命人收集药材粮食送来,而且小人东家也来了岐州,希望能为岐州疫病尽力。” 齐敏合上清单:“贵号东家也是杏林中人?” 回春堂乃是有名的医馆,不少地方均有其分号,但是幕后东家是何人,却无人知晓。齐敏听说现在这回春堂东家也来了岐州,心里也是有些好奇,想要见识一下。 严真:“小人东家自幼习歧黄之术,一直以来行医救人,只是在外不用回春堂东家名号而已。” 这时前头的马车下来一位头戴皂纱帷帽的年轻女子,通身被皂纱帷帽遮住,看不清仔细。身后跟着两位丱发粉衫的十七八岁的丫环,左边这位眉目弯弯,温婉柔和,举止端庄;右边那位鹅蛋脸,卧蚕眉,圆圆的大眼,身段风流,瞧着就觉得这丫环是个泼辣性子。 回春堂的东家是女儿家?齐敏心里的诧异已经藏不住了。 严真恭恭敬敬道:“齐大人,这便是我们回春堂的东家十四先生。” 齐敏暗吸一口气:“十四先生?” 帷帽女子盈盈一拜,道:“小女无姓,入师门时排行十四。在外行医,承蒙旁人看得起,唤一声十四先生。” 齐敏:“您……您……您就是十四先生?就是那位人人称赞医药双绝的十四先生?” 这简直是比回春堂送来药材粮食更加让齐敏惊喜! 十四先生素来低调,齐敏得知其人其事也是无意间的事,岐州疫病开始之时,也有不少人叨叨着若是十四先生来了就好,十四先生来了就好。就连朝廷派了那位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岐州,还是有不少人叨念着这十四先生,齐敏也是听了不少。如今十四先生到了岐州,怎能不令齐敏狂喜呢。 帷帽女子又道:“不过是略懂歧黄之术,齐大人过奖了。” 齐敏忙忙摆手,连连失态:“不,不,十四先生,十四先生到来,乃是岐州之幸,天不绝岐州啊!” 后面不知道十四先生的官员看见齐敏失态,都面露惊讶,而知道十四先生的都面露崇拜的看着帷帽女子。 帷帽女子:“听闻京州派来了赈灾医官,到岐州也已有多日,想必已经有诸多研究。小女子对岐州的疫病还是了解较少,不知可否为小女子引见一番?” 齐敏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会尽快为十四先生引见。然后又道天色已晚,不如请一行人先往城内的官邸下榻歇息。 帷帽女子:“多谢齐大人美意,只是我等还要前往岐州城的回春堂,就不麻烦大人了。” 齐敏亲自开口放行,让马队进入岐州城,而那些运载着药材粮食的马车则随着齐敏安排的人走了。 马车缓缓行在岐州城,此时夜色弥漫,街道早已没了人,唯有马车驶过车轮吱呀的声音,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声音寂寥而单调。路边的房屋紧锁着,不时看到有些门口挂着白幡白灯笼,偶有哀哀的哭声传来。 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 林管家心里也不好受,隔着布帘子,道:“朝廷派来的第二批人和物质是前几日已经抵达岐州城,为首的正是那位容氏西府的姜氏,姜氏这几天正在忙着研究岐州的疫病,虽然还没好消息传出,但岐州其他方面都开始有了好转。” 幽幽女声传出,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面了。” 严总管:“姑娘,这和我们原先的计划不一样,谁都没有料到,这次岐州会有这么大的天灾变故,也没有想到宁国侯府竟然会让姜氏来岐州。” “无妨,顺势而走,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几辆马车在城中最大的药铺回春堂停下,回春堂说是医馆,但是实际占地面积却十分宽广。前半身是一座两层结构的屋子,刻着回春堂三个大字的牌匾正挂一楼大门正上方,大门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但愿时间人无病”,下联则是“宁可架上药生尘”。一楼是药铺是坐堂大夫的地方,二楼辟出几件小房间以供那些不适于在大庭广众下医治的病人所用。后面主要是医馆人员的住处还有储放药物的仓库。 此时的回春堂冷冷清清,除了回春堂的人员之外,再看不到一个外人。回春堂里的人看见了那几辆马车,十分激动的跑出来,然后又垂手站在一旁,帷帽女子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而齐敏安排好回春堂带来的药材粮食之后,转向朝廷派来的赈灾医官所在的官邸,求见以首的宁国侯府世子夫人姜氏。齐敏此时满心热情,简直要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就让十四先生投入到救治岐州疫病中来。下人端上来的茶水也喝不下了,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走着。 却不料满腔的热情却被泼了盆冷水。 “什么?你说什么?”齐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大人请回吧,我家世子夫人近来劳累过度,现在已经歇下了。”侍女语气恭敬地道,垂下头来,看不见的眼底却是凉得很。 齐敏满脸不敢置信:“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本官是有岐州疫病要事禀报,这可万万耽误不起!” 侍女眼底更是凉:“齐大人心忧百姓,我家世子夫人也是如此。只是我家世子夫人到底身子骨弱,近来更是劳累不堪,小的也不敢再打扰,请齐大人见谅。待到世子夫人醒来,小的一定第一时间为齐大人禀告。” 齐敏再是纠缠,侍女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坚决不肯松口,只把齐敏气得挥袖而去。 那位侍女转身进入内院,朝一间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走去。 房内并没有富贵人家寻常摆放的华丽摆设,墙东边摆着大大的药柜,不少小抽屉打开,空气中弥漫这一股淡淡的药香。东侧窗边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边凌乱的摆放着不少的医药典籍和书札。一个容颜姝丽的少妇正坐在一张花梨木椅子,蹙着弯弯的柳叶眉,神情疲惫,白如细玉的手正握着一本手札。 正是之前那位自请前往岐州的宁国侯府世子夫人姜氏。 侍女恭敬行礼道:“夫人,那位齐敏大人已经回去了。” 姜氏轻轻的“嗯”了一声,目光仍是停留在那本手札上。 侍女忍不住问道:“夫人,你日夜劳心这岐州疫病,这齐敏大人正是为此而来,你为何不见呢?” 姜氏的目光从手札转移到侍女脸上,侍女神色一慌,头低的更低了,懦懦道:“是碧水逾越,求夫人开恩!” “无妨。”姜氏脸色不见怒色,道:“这岐州通判齐敏乃是京州齐氏旁枝,本来就不得志。虽说做这个岐州通判是兢兢业业,但是之前岐州封城之际,却用手中权力将交好的周氏一家子送出岐州城,本就没多大的事儿,却被前任岐州知府抓着做引子,栽赃嫁祸送进了牢里,有了钦差大人才洗脱罪名,但毕竟也是有过,他也就只能尽力弥补。这几天他上蹿下跳的,带来的所谓的好消息还少吗?有这功夫见他,还不如我研究研究,早日治了这岐州疫病。” “夫人高见!”侍女恭敬道。 “你下去吧。”姜氏摆摆手,转而又专注那本手札。 侍女再行礼,脚步轻柔,慢慢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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