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了午饭,姬氏正趴在床上休息,杭妈妈挑帘子进来端了盆热水给姬氏净身,姬氏懒懒的也不愿意动,由着杭妈妈帮她擦着。 “这药油好是好,就是味道有些大……”杭妈妈一边擦着一边和姬氏低声说话。姬氏爱干净,这药油却是味道极大的,可到底是军中之物,擦了不过半日竟然没早晨那样难受了。 “当年老爷给我这瓶东西时我还嫌弃味道大,没想到倒帮了忙……” “姨娘、姨娘,老夫人来了!”姬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房里的大丫鬟双喜气喘吁吁的跑进屋来叫到。 杭妈妈和姬氏皆是一惊。姬氏忙高声叫双福来伺候更衣,杭妈妈抓着双喜问:“老夫人到哪了?” “现在怕是到了游廊上了!”双喜满头大汗,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奴婢原先是去大厨房瞧瞧给姨娘炖的蛋羹好了没,可还没出垂花门,就远远地瞧见老夫人由邓妈妈和一群小丫鬟拥着朝咱们院子来了。”杭妈妈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望了望已换了一身海棠红绣团花纹的长裳,端坐桌前急急补妆的姬氏,双福手指翻飞,已挽好了螺髻,正从妆匣子里挑首饰装扮。 姬氏听了双福的话急忙嘱咐屋里的人:“待会嘴巴都紧一些,主子不说,就轮不到你们说话……”是怕被季老夫人发觉自己身体不适的事情,又知道是给主母请安回来才这样的。倘若季老夫人站在她这边,不免要说教柯氏几句,这样便更得罪了柯氏,以后怕是再没好日子了,可季老夫人若是站在柯氏那边,自己这样便是拿乔,不免要引得季老夫人的不满,以后一样难以立足。左右都是要得罪人的,倒不如不说的好。正想着,院子里的小丫头挑了帘子进来屈膝行礼:“姨娘,老夫人来了。” 内室里主仆几人互相对望一眼,便急忙起身出去迎了季老夫人进了正屋。 季老夫人由邓妈妈扶着上了正座,姬氏便先请了安,季老夫人笑着让她上前来:“好孩子,坐我身边来。”说着邓妈妈已经搬了椅子放在了季老夫人的踏脚边。 姬氏行礼谢了,坐了过去。 季老夫人倒像是闲逛来,凑巧想起来她院子里逛逛的,只是问她回来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家,有没有丫鬟婆子逾越的…… 姬氏一一回了,说这里很好,家里父母不在了,哥哥又去投了军,倒是不想家,季老夫人听到她父母不在了,不免更多了几分怜悯,便探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我从小家里管教的严,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你是跟着庆儿走南闯北的人,闲的无事,又不嫌我这老太婆麻烦的,就常去我院子里,跟我讲讲外面有趣的事情。” 姬氏受宠若惊,还不及回答,眼圈就先红了,季老夫人瞧在眼里,心中也叹了口气,朝着邓妈妈使了个颜色。 邓妈妈忙拿了帕子给姬氏擦泪,又吩咐双喜去打水,又亲自给姬氏净了面。待姬氏止了哭,就装作好奇的样子,弯腰在姬氏身边嗅了嗅,季老夫人就笑着骂道:“你这老货,做什么样子,在孩子面前丢了我的脸。” 邓妈妈忙笑着答:“倒不是别的……就是在姬姨娘身上有股味道,又不像熏香,就想仔细闻一闻,倒被老夫人您瞧见了。” “你恨不得趴在姬氏身上,这哪里是怕我看见?”季老夫人笑起来:“你倒说说是什么味道?” 姬氏和杭妈妈手里已经攥出了汗,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闻起来倒像是什么药的味道,可又不太像,朦朦胧胧的还有姬姨娘的胭脂香……”邓妈妈这话一出口,杭妈妈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一样,再望姬氏,额头上微微冒着冷汗,心里顿时万念俱灰。 果然,季老夫人笑着问姬氏是什么香,姬氏无法,只得说是药油的香味,季老夫人就要瞧瞧,杭妈妈就去内室取了来。 季老夫人瞧了一会子,又交给邓妈妈瞧瞧,这边却问姬氏:“怎么用上药油了,可是走路崴了脚?” 姬氏微微顿了顿才答道:“早晨请安回来想多走走,不料却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脚,摔了一跤,腰就疼了起来,想着是小事就不曾禀告老夫人和夫人……” 季老夫人却不这样想:“咱们府里又不是小门小户的请不起大夫,府里有府医,以后遇见这样的事情就去找邓妈妈拿了牌子叫个府医来瞧瞧才行,身体才是大事……”又对邓妈妈说:“拿了我的牌子去叫府医来给姬姨娘瞧瞧身子,再给我回话。”邓妈妈笑着应了,招手叫了个小丫头耳语几句,那小丫头便跑出去了。 季老夫人说完了正事就说累了要回去休息,姬氏将她送到垂花门才回来,只见杭妈妈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好老夫人没问……”姬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杭妈妈又何曾不是,只是她却不像姬氏想的那样简单:“到底是谁告诉了老夫人?”姬氏闻言也蹙起了眉头。 季庭香在院子里吃着季芳华送来的山药糕,一边坐在廊下瞧春桥绣花。 突然秋枝就跑进了院子来,朝着季庭香使了个眼色,又望了望姬氏院子的方向,季庭香心中明了,朝秋枝笑了笑,秋枝便也笑着退出了院子,朝着姬氏院子的方向走了去。 夏依和冬雪在内室收拾季庭香的笼屉,倒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两人正低声说着家长话,季庭香径直走了进来,却也不管她们,只是去妆匣里不知翻了什么东西出来,便跑出了屋子去,然后便听着院子里的声响,挑了帘子一瞧,春桥和季庭香早已走出院子去了。 夏依瞧着冷冷的“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冬雪将帘子放下来轻声安慰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季老夫人刚刚回到锦荣院,看门的小丫头就进来禀报二小姐来了。季老夫人和邓妈妈互望一眼,彼此眼中竟都微微泛着惊讶。 季庭香进来先给季老夫人行了礼,然后从春桥手里接过一个细长的茜红色用金线绣了松龄芝寿纹的荷包来:“姨娘今天病在床上一天,香儿十分难过就去找了大姐姐说话,不小心就说漏了嘴。祖母往日这时候都在睡觉,今天却去瞧了姨娘,一定是大姐姐告诉了祖母吧?” 季老夫人不知道还有这事,好奇的顺着问下去:“难不成你要祖母治你大姐姐的口不严之罪?” “不、不是,是香儿那时只是随便的说了说,却没想到大姐姐当了真,香儿十分感动,便想求祖母一件事。”说着将那荷包奉上:“有劳祖母把这个镶了东珠的金簪交给大姐姐,当做我的谢礼。” 邓妈妈接过荷包托到季老夫人面前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只赤金簪,簪上镶着一颗拇指肚大小正圆的东珠,算是贵礼了,于是便叫邓妈妈收起来,这边又笑着问季庭香:“怎么你自己不去送?若是你亲自送上,你大姐姐怕是更高兴一些。” 季庭香却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我那时候哭的丑,怕人瞧见笑话,就叫大姐姐发了誓不与别人说,若是香儿亲自送去,怕大姐姐觉得失了约,心里不好受,再也不和香儿玩了……”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季老夫人闻言笑了起来,原本心里的戒备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她以为季庭香是来向自己告柯氏的状的,却不料只是来寻个送礼的差人的。 季老夫人自然将这事包在了自己身上:“我记得库里还有个紫檀的细长匣子,装它正好,送礼总要有个送礼的样子才对。” 季庭香笑着谢了季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了。季老夫人瞧着那簪子感慨的对邓妈妈说:“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憨厚性子……”便叫人包了簪子送去了金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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