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老夫人正要用晚饭的时候却听到邓妈妈来禀报:“……两位小姐不知道吃了什么,都拉起了肚子。” 稚子无辜。 当时一怒之下把双生子留在了自己院子里的季老夫人如今早已熄了怒火,她总觉得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却总是丢在那样破旧的院子里倒有些不好,可还没打定主意便得了这样的消息,心里难免有些忐忑——院子里统共只有一个奶娘,若她稍微懈怠一些就难免会出些差池,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医婆是随着邓妈妈一起回来的,她恭恭敬敬的把小姐们的病情转述给了季老夫人又宽慰了几句,便把开出的方子交给了邓妈妈:“……小姐们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好在照顾的周到,已无大碍。” 季老夫人点点头问邓妈妈:“小姐们的饭菜是谁管着的?” 这俨然是要查办了。医婆有眼色的趁机退出了屋子去,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双生子的奶娘求到自己那里去的时候她还觉得麻烦,不受宠的小姐是死是活谁管得着,可敌不住奶娘的苦苦哀求这才随便开了一剂药送过来,却正赶上邓妈妈来探病,吓得她赶忙把熬好的药倒进草丛里,战战兢兢的重新开了一副温和的药剂来。 可见母亲的错是连累不到孩子的。医婆心里想着,慢慢的离开了院子。 季庭香得到消息的时候邓妈妈正在门外等着。 春桥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低声把原委都说了一遍:“……有人说那鱼羹是您送去的,邓妈妈这才来问句话。” 季庭香手上一顿:“鱼羹不是我叫你亲自瞧着做好亲自送过去的吗?” “奴婢确实半步未离,就连厨娘们使用的锅碗都是我亲自检查了的。”春桥言之灼灼的说道。 “那就怪了……” 房顶上的人看着主仆二人出了内室,这才朝着远处黑漆漆的树林打了个手势,自己跳下了屋顶,随手抓掉了身上的黑衣露出了季家家丁的粗布短衣,趁着夜色悄悄的从后院角门出了府,朝着城外跑去。 顾挺进棚子的时候瞧见陆五爷正和下人模样的人说话,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将手里提着的酒壶放在了门口的案子上转身要走,陆五爷却跟那人说:“不用管别的,你只要盯着宫里的人就行。” 下人模样的人应了一声,转身朝着顾挺拜了拜便一侧身出了棚子去了。 “那边又有了什么动静?”顾挺把酒拎了过去,找了两个小碗乘了酒边笑着问。 陆五爷笑答:“有宫里那边的动静,也有季家后院的动静。” 顾挺不由得想到了季庭香:“莫非两姐妹又吵架了不成?我家里的女孩子们好像也是常常为一些琐事吵个天翻地覆的。”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顾挺的筷子架在一碟花生上面,嘴角含着笑:“那时候我祖母还在,家里有三个姐妹,每日早晨去请安的时候就能瞧见她们在祖母面前吵闹撒娇的样子……一眨眼,姐妹们就都已经出嫁多年了……” 一口烈酒下肚,灼热的喉咙呛得人说不出话来。 陆五爷陪他喝了一杯,夹了几粒花生压了压嘴巴里的灼热才说:“你倒好,至少还有姐妹,我自打小时候就是孤身一人,我母亲她……后来就连父亲也再不见我,说起来倒是担得起‘孤家寡人’的名号。” “所以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就这样凑成一团,若是每日能无忧无虑的吃酒钓鱼就更好不过了……”顾挺笑了起来。 “也不是不可能……总归是先苦后甜的……” 季家双生子吃坏了肚子这件事被季老夫人有意压了下来。 她不想去怀疑季庭香动了手脚,可事实却是只有她送过鱼羹过去,而嫌疑最大的鱼羹也的确被查出里面加了少少的黄豆粉,虽说有可能是在厨房里沾到的,可心里到底觉得不舒服。 “你瞧瞧的叫立春去查一查这几天有谁去过厨房,黄豆粉虽然用的不多,可厨房里少不了。”季庭香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了,陷害她的人也必定是季芳华,只是她从未出过院子,怎么得到黄豆粉的? 春桥应声趁着夜色悄悄去了,却没料到身后跟着人。 渐渐的夜色越来越深,春桥久久的不回来,季庭香的心不禁突突的跳得越来越快,院外伺候的小丫鬟们又不敢上前询问,也只敢低着头陪着她等着。 这时远远的从院子里跑进一个小丫鬟来,有人认出她是佛堂里伺候的粗使丫鬟杏儿便拦着询问了几句,只听杏儿着急的说:“……春桥姐姐失足落了水!” “什么!”季庭香几乎是从屋里冲出来的,杏儿又说是在后花园落的水,又说是在厨房边的水井里,不清不楚的让季庭香更加着急起来。 “你带我去!”干脆不要听听她的胡言乱语了,季庭香决定自己亲自去看,这时却碰巧发现了杏儿如释负重的表情。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杏儿带着她到了后花园里的小河边,黑漆漆的河水映着天上几颗明亮的星星,再也瞧不出别的了。 “人在哪?”季庭香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悄悄的和杏儿拉开了距离。 杏儿却不曾注意似的指着远处靠近矮桥的地方:“在那里,我刚才瞧见的时候就在那里落的水。” 季庭香沿着她所指的方向不由得探出头去张望,矮桥边挂着两盏小灯笼,温软的灯光还不等映到湖面上就消散了。 她仔细的辨认桥边的东西却什么也看不见,正当她想要回头质问杏儿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心下大叫不好,可还没挪动一步那人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打在了她的头上,意识消散前他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成了。” 第二天清晨,后花园的婆子们最早发现了沉在小河矮桥边的女人,和晕倒在远处亭子里的季芳华。 季老夫人听了这话当时就觉得气闷的喘不上气来,她强撑着指了邓妈妈去瞧瞧,心里却害怕起来……如果那个人是季庭香…… 却不敢往下再想。 邓妈妈赶到的时候女尸已经被打捞了上来,不知道被泡了多久,已经一些发胀的有些不成样子了。围观的婆子们用手捂住口鼻把人翻了过来,邓妈妈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还好,不是季庭香。 医婆蹲下仔细看了那女尸已经变形了的容貌,小声回了邓妈妈:“……是娇姨娘。” 虽然是半个主子,可既然不是小姐,那就不算得十分重要了。邓妈妈脸上带了些戚色用帕子沾了沾没有泪水的脸颊探叹道:“……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年纪轻轻也怪可怜的……” 医婆随声附和了两句,邓妈妈便把帕子收进了衣袖里,望着远处的凉亭道:“先去瞧瞧大小姐吧,昨夜风凉,大小姐生生的捱了一夜定会生病。” “老奴已经叫人送了热姜汤过去,这会子大小姐应该已经喝上了,先去去寒气。” 季芳华已经被人抬回了佛堂的屋子里,果然因为吹了冷风,整个人烫的像个火炉子,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邓妈妈回正屋的时候略一犹豫绕道去了季庭香的院子,几个小丫头恹恹的坐在门槛上扣着手指头玩。 “二小姐还没有回来吗?”昨夜季庭香跟着杏儿去了大半夜也不曾回来,院子里管事的丫鬟害怕出了乱子忙就向邓妈妈禀报,只是碍着夜深,季老夫人又已经歇下,邓妈妈并未禀报,直到早上传出后花园出了事这才想起来。 “没有……春桥姐姐也没有回来,听说就连杏儿也不见了。”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找不到季庭香,邓妈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派去杏儿家的小厮也来回话说杏儿这几日都不曾回家,也没有异常的地方。 难不成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吗? 一边想着,邓妈妈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正屋门前,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正在廊下煮药,瞧见邓妈妈忙站起身悄悄的说:“大小姐来了,刚进屋子里。” 不是才刚刚醒来喂了药吗?怎么这个时候来…… 不知道为什么邓妈妈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要紧,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到。 内室的架子床边跪着不停咳嗽的季芳华,她捂着心口边哭边说:“……孙女真的瞧见了……是二妹妹她、她把娇姨娘按进了水了,娇姨娘不停地挣扎,两人就一起掉了下水,可二妹妹始终不肯放手,直到水面再也没有了动静……”她说着就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孙女当时怕极了,想要回来找人……可是腿脚软的走不动……”身后的丫鬟把滑落在地上的薄被重新搭在了季芳华肩上,却被她拒绝了。 床上的季老夫人看不清表情,她听见门帘子响这才转头瞧了一眼:“找到二小姐了吗?” 邓妈妈忙道:“院子里都找遍了,可……”找不到人…… “去找!就算是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季老夫人重重的拍着床橼,疲惫的声音里带着嘶哑。 众人不敢再说话,邓妈妈略一屈膝便挑了帘子急急的出了门去。 整个季家都仿佛被乌云笼罩了一般,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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